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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伯买来的是烈酒,程肃端着酒杯几口下肚,侧目见徐玉朗小口抿一口,顿时觉得不过瘾:“这叫什么喝酒?”他出其不意扣住杯子一抬,徐玉朗一不留神被他得逞,火辣辣的直烧胃,他猛的咳嗽起来。
“舅舅如今怎么爱喝这个?”看他呛的厉害,程肃终于不勉强他。徐玉朗记得他这个舅舅向来考究,酒要温过用白玉杯才肯喝,现下一口接一口的,粗犷豪放。
问的话程肃未答,徐玉朗其实也猜得到。边关苦寒,商贸不通,只有浊酒,他舅舅也是没得选。
程肃边喝边看徐玉朗,像是在与记忆中模样对比,他问道:“我从军之后,那狗东西去找你没有?”
两人皆心照不宣的回避他那个渣爹,徐玉朗亦是不屑:“狗皮药膏似的甩不掉,来闹过几次,没讨到好。”
那人没讨到好,他们母子俩也定吃了不少亏。程肃很清楚的知道他妹妹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性子刚硬要强,敌不过难保不会自损八百。
“他私占我娘的嫁妆,他的那些妾室也全不是省油的灯,众人合计合计,分了财产跑了。”说来也是滑稽,那人一个二个“真爱”的往府里抬,到头来没一个真心待他的。
徐玉朗看着程肃,很失语的一顿:“他便又打起我娘的主意。”那会子他娘已是病躯,为供他读书省吃俭用,白天黑夜的做活,他仍记忆犹新。
“渣滓。”事情过去这么久程肃仍觉得气不过,只想听些快活的,“他怎么死的?”
“落水狗还当自己是少爷。”这事徐玉朗自不会忘,“他没地方住与乞丐一同挤在桥洞,与人发生口角上去便打人。但对方人多,他没讨着好。后来身上没银子看病只能拖着,死了几日才有人发现。”
两人间静了。程肃抿起唇着实显得很严肃,徐玉朗亦是心不在焉,良久,程肃才问:“那……那你娘呢?”他最想知道也最没敢问,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嘶哑。
“那年雪很大。”徐玉朗望向窗外,外面只是寒风呼啸,枯枝败叶略显萧条,却远没有那年可怕,“娘亲天不亮就出去给人浆洗衣物,手肿的发紫,一点知觉也无。”
“她本来就因和离的事心力交瘁,寒气沾的太重,就没熬的过去。”
程肃又一杯接着一杯痛饮,逝者已矣,说再多也无用。或是觉得此时话题过于沉重,他打岔道:“你没让你娘失望。”
徐玉朗扯了扯嘴角,程肃拍拍他的肩膀:“你读书读的好,她喜欢你上进。”
沉默着点头。幼时不读书学他那渣爹没少挨打,后来年岁大些他才懂事,能明白些是非。可读书时又因同窗的耻笑他爹娘和离自己愤而退学,徐玉朗记得那是他娘唯一一次打他。
“中的状元吗?”程肃悄摸着问,他也不爱读书,就喜欢舞刀弄枪。老太爷的一笔家业他不想继承,只想着争口气考个武状元回来,只可惜没等他圆梦,就先去了战场。
徐玉朗摇头:“只是乙榜。”
“哦……那也很不错。”程肃一心只有个状元头衔,不知道乙榜也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甚至一辈子不得的高度。
两人又是一番说天扯地。程肃对自己在边关的事情透露甚少,徐玉朗问了几句没有回应,干脆不再追问。
反而是程肃,大概是因为愧疚没能护着徐玉朗,絮絮叨叨的问了许多。
“舅舅是先托人买下这屋子的?”徐玉朗问。这事真是巧了,见到程肃之前他还想着如何周旋一番要回这屋子,没想到是自家人买下的。
程肃喝的有点多,面上却一点看不出,他伸手一指外面,说话不禁磕巴:“那、那老伯,我叫他先来买下的。本来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还在。”
“是我无能。”徐玉朗拿过他的酒杯不让他再喝,“这屋子我原先买下来的。只是前几个月原本的曾知府升任,我便搬到府衙去了。”
他环顾屋中场景:“这里空着也是空着,我就卖了,银子都捐出去了。”
“好孩子。”程肃想像小时候似的摸摸他的脑袋,但徐玉朗如今已与他一般高,再这样亲昵不合适。他欣慰的是这孩子在身边无一亲人的情况下还没长歪,自己吃过苦,便能为别人着想。
这样想着程肃灵光一闪让徐玉朗猝不及防:“亲事定了没有?”
“啊?”徐玉朗错愕,怎么一下子转到这事?他嗫嚅着,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周念蕴。
看来是没有。
程肃以为他是脸皮薄,再者他这样家底不丰的难免被人看不起,没成亲也说得过去。
若他心中所想被肖想徐玉朗做女婿的老爷们听到恐怕是得怄死,明明是他们求而不得啊!
“可有意中人?”程肃自觉自己回来后情况不一样了,他是徐玉朗长辈,合该为他打算,“朝中赏银不日即到,到时候舅舅去帮你提亲。”
“不,不了,舅舅。”徐玉朗不好说有,更没法说没有,他踟蹰着。
再多说就要惹人嫌了。程肃将徐玉朗的脸色尽收眼底,就此打住:“行,有什么事尽管跟舅舅开口,一家人,不要怕麻烦我。”
心中异常熨帖,徐玉朗笑着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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