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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是凭借这些,认定我爹是凶手。”宋慈的语气放缓,恢复了惯常的镇定,“你所说的郭守业,是当时府衙的司理参军吧?”
祁驼子没应声,只是一哼,隐隐透着不屑。
“这位郭司理,”宋慈问道,“如今身在何处?”
祁驼子把头一侧,道:“别人早就平步青云,不知高升到何处去了。”
这话似乎隐含恨意,且祁驼子不称郭守业为“郭司理”,而是直呼其名,可见其对郭守业的态度。宋慈抓住祁驼子的这一丝愤恨,故意问道:“那你为何没能平步青云,反倒沦落至此,做了十多年的义庄看守?”
“为何?你倒来问我为何?”祁驼子忽然独眼一张,“若不是为了给你爹申冤,我会沦落至此,在这义庄看守尸体?”
“原来你知道我父亲是被冤枉的。”
“知道又能怎样?”祁驼子语气里的恨意越发明显,“是你爹有冤难申,跪求于我,我于心不忍,才帮他申冤,让他得以出狱。可他呢,这么多年,他怎么不来看看我,看看如今我是什么样子?”
宋慈眉头一皱,道:“我听说,当年你查验我母亲尸体时,曾出了错。”
“我是出了错,还错得厉害!”祁驼子道,“我错在不该去验尸,郭守业明明已经验过了,我居然还跑去偷偷复验;我错在知府大人已经定了罪,我还当堂跪求复查真凶;我错在没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一个至低至贱的仵作,竟敢去高官府邸上闹腾。犯下这么多大错,活该我自受!”他抓起棺材上那几张行在会子,一把扔在地上,左手扶着棺材,右手直指大门,“走,你们一个个都走,全都走!”
这番话充斥着愤懑,响彻整个义庄。刘克庄、韩絮和辛铁柱没有挪步,都看向宋慈,等宋慈示意。
宋慈在原地站了片刻,脚下忽然动了。他不是走向大门,而是绕过棺材,走到祁驼子的面前,正对着祁驼子的直指着的手。“你既然开了口,那就把一切说清楚。”他直视着祁驼子,“为我爹申冤,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必藏着掖着?”
“你这么想知道,那好,我就给你说个一清二楚!”祁驼子声音发紧,指着宋慈的那只手,慢慢地攥成了拳头。
十五年前,祁驼子的背还不算弯,有妻有女,日子安稳。彼时四十好几的他,刚刚接替师父的位置,成为临安府衙的仵作行人,跟随司理参军郭守业奔走于城内外,整日与尸体打交道。虽然做仵作很累,也常被邻里瞧不起,收入也不算高,但足够养活一家人,又因他不辞辛劳、验尸严谨,深得郭守业的器重,连知府大人都曾当面夸奖过他。
就这么做了好几个月的仵作行人,到了三月间,锦绣客舍发生了一起凶案,郭守业带领差役前去办案,祁驼子也背上装有各种验尸器具的箱子,跟着赶到了现场。现场是行香子房,一个名叫禹秋兰的妇人死在床上,其丈夫宋巩守在尸体旁痛哭,其儿子宋慈也在旁边抽泣。床上到处都是飞溅的血,床前地上也有不少血迹,还有不少沾血的鞋印,以床前的鞋印最多,不排除是宋巩发现妻子遇害后,扑到床前留下的。但还有一串鞋印,从床前延伸至窗户和窗框,极可能是凶手留下的,可见凶手行凶之后,应该是从窗户逃离了现场。除此之外,衣橱旁边还有一件丢弃在地上的衣裳,那衣裳是崭新的,布彩铺花,看其大小,应该是宋慈的。
郭守业闻到宋巩一身酒气,查问得知,宋巩中午曾去琼楼赴宴,未时将过时返回客舍,发现妻子死在了房中。郭守业又查问客舍伙计,得知禹秋兰一早外出,在未时独自返回了客房,此后没听见房中传出什么动静,直到宋巩回来发现禹秋兰遇害,客舍里的人才知道行香子房发生了凶案。
通常而言,客栈里发生凶案,无论是仇杀,还是劫杀,大都是在夜间,少有光天化日之下行凶的,毕竟客栈里白天客人进出很多,很容易被人发现。一起发生在大白天里的命案,房中还没传出什么响动,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是熟人作案。死者禹秋兰的致命伤,位于颈部左侧,只有一粒豆子那么大,但从出血量来看,伤口应该很深,像是被某种尖锐细长的东西扎刺所致。这般形状的凶器,应该不会粗过筷子,但一定比筷子锋利得多。郭守业看着死者散开的发髻,一下子想到了发簪,问过宋巩后得知,禹秋兰有一支银簪子,是前几日宋巩在夜市上买的,禹秋兰此前用的都是木簪,对丈夫送的这支银簪子很是喜欢,这几日一直插在发髻上,但她遇害之后,发髻上的这支银簪子却不见了,郭守业命差役找遍整间客房也没能找到,可见这支银簪子极可能就是凶器,并且已被凶手带离了现场。能取得死者头上的银簪子用于行凶,再一次证明凶手极可能是熟人。禹秋兰才来临安数日,可谓人生地不熟,能称得上熟人的,恐怕只有丈夫宋巩和儿子宋慈。宋慈只有五岁,自然不可能是凶手,那么便只剩下了宋巩。
郭守业对宋巩起了疑。他查看了房中的所有鞋印,都是一般大小,于是让宋巩脱下鞋子,当场比对,可谓一模一样。他又问明宋巩在琼楼酒席间,曾在未时离开过一次,很长一段时间后才返回。他再问宋巩有几双鞋子放在衣橱里,得到的回答是两双。可他已经查看过衣橱,里面的衣物又脏又乱,有明显翻动过的痕迹,鞋子只有一双。他派差役找来与宋巩在琼楼饮宴的几位太学学官,问了宋巩是否换鞋一事,也问了时年五岁的宋慈,得到的答复都是没注意、不清楚。由此案情明了,宋巩有极大的杀妻之嫌,被他当场抓走,关入了司理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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