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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张昭华并没有想到的是,太孙和马氏这一场密会,她不是唯一一个目睹着,还有一双警觉和带着戏谑的眼睛看到了这一切,然而这个人也没有不合时宜地撞破或者惊叫,而是也选择了默默不作声。
朱高煦看着太孙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诸王馆,他也没有急着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在园子里的观景亭逗留了一会儿,直到他身边寻来了个小太监,说他兄长朱高炽找他,才慢悠悠走了回去。
“你到哪儿去了?”朱高炽看到他,道:“中午也不困一会觉,马上就要去听黄詹事的课业了,到时候不要没精打采,黄詹事对你可是不假颜色啊。”
“黄子澄,”高煦嗤之以鼻道:“还有那个齐泰,都是些什么东西,满口空谈,书生误国!他看咱们的眼神,就跟那什么——一条看家狗看贼人似的!东宫身边净是些这样的人,我看迟早要害他一场!”
“胡说什么!”高炽先是严厉地斥责了他一顿,然后眼神瞟了一眼外面,低声道:“你还是这个样子,说话没个顾忌,难道忘了父王叮嘱咱们的话了?隔墙有耳隔墙有耳,这里是京师,不是你想说就说想闹就闹的北平!锦衣卫在这地方可是无孔不入,你背后这样说太孙,谁知这里有没有他的耳报神!”
“没有,”高煦道:“你放心,我都看了一圈了,他的人都跟他走了。”
“你不睡觉,跑到外面去盯太孙的人去哪儿了?”高炽显然有点生气了,“你愈发无法无天了!”
“哥你不要生气嘛,”高煦道:“我本来不是有意盯着他的,只是难道你没发现他这几日来诸王馆是另有他图么?”
“自从咱们来了诸王馆,还有秦世子兄、晋世子兄他们,还有从祖陵回来的小叔叔们进了馆子之后,他就来得勤了,”高煦道:“倒不是为了来探望咱们笼络咱们的,看他那客客气气的模样,跟咱们疏离着呢!我以前不知道他不乐地见我们,为什么还要往馆里跑,今天才算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回事?”高炽就问他。
“他在这馆子里,有个老相好!”高煦一脸兴奋地凑在他耳边道:“就是馆子那一头正在选的秀女!不知道两人是怎么勾搭上的,那可都是良家子!”
“你怎么这么清楚?”高炽惊讶道:“难道你亲眼看见了?”
“可不嘛,”高煦道:“我本来中午睡不着就在园子里走动,站在池子边上见他神色匆匆地过来了,我也是吓了一跳,就往后头躲了。他倒不是奔着我来的,径走到那角门上轻轻一敲,不多时就有人给他开了门,我定睛一瞧,居然是个女的,两人拉拉扯扯悄声细语地在墙根下说了许多恶心话,害得我趴在池砖上头都不敢动,袖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个天牛进来,在我胳膊上咬了一口,疼到现在!”
他伸开胳膊,把衣服捋上去,果然有一个大红包。
高炽就给他涂了点膏药上去,道:“那女子是谁,什么模样你可看清了?”
“没看清,但是知道她姓什么,”高煦回忆道:“自称是姓马,勋贵里头,好像也没有这么姓马的一号人家吧!难道是平民女子,或者是小官的女儿?”
“听说这次选秀,”高炽沉吟道:“十之七八都是小门小户的女儿家,宫里头的意思可能是今后都不与勋贵做亲了,甚至有说,以后的后妃什么的,都要从普通人家选。”
“我看倒有点不太可能,”高煦一针见血道:“皇爷爷二十多个儿子,前面十三个,都讨了勋贵的女儿,这勋贵最起码也都是都督这样二品的官儿,更别说国公、国侯了;后面从十四开始算起,忽然说不给他们娶门第高的老婆,那他们心里会怎么想?”
中国自古以来就有个理论,叫“不患寡患不均”,在父母对待众多儿女的事情上尤甚。凭什么之前的兄长,都能娶到家世门第高的王妃?凭什么之后的儿子,就要娶没身份没背景的女子做老婆?再想想妯娌之间,身份差别天上地下,不知道会生出多少事来,真是怎么想怎么尴尬。
“况且皇爷爷想的是不让勋贵再做外戚,”高煦冷笑道:“贵上又加个亲字,那就没办法遏制这帮骄纵的武臣了——但是难道没有想过,这些勋贵和皇家做不了亲,只能转头和同等门第的其他勋贵去做亲,国公和国公、国侯和国侯,甚至国公和国侯,你娶我嫁,难道不是又要重复五姓七望的故事么?”
“倒没有你想象的那般骇人,”高炽道:“如今哪里还有什么五姓七望?世券这样的东西,赐下了也可以收回;土地和田产,当初赐给功臣,现如今不是说收回来就收回来了么?”
这几年,跟随皇帝打天下的功臣是愈发稀少了,都像鹌鹑一样缩着,生怕朝夕不能保全,哪里还有能和皇权对抗的本事?
“说这些作甚,”高炽忽然叹道:“他们什么结果,跟咱们也没什么干系,皇爷爷要把棍子上的荆棘都祛除了,将一个不磨手的天下交给朱允炆,那是他的考量;他做恶人,让朱允炆收了人心,也是他的打算,和咱们全不相干。”
“如果他朱允炆真配得上他那个仁慈宽厚的名声。”高炽鼻子里哼出不屑的声音:“我看先太子伯父是真的宽厚,而他朱允炆的名声,都是东宫旧人给他端出来的吧!”
这一点高炽自然也有所察觉,毕竟人与人能不能交心,处的时间长了自然就知道了。他们跟着朱允炆一起在大本堂学习,早晚相见,真心假意自然也看清了,想来其他藩王和藩王之子也心里明白。
朱高炽还想起来,自己有一日从资善堂前走过,听到齐泰那个大嗓门的声音:“殿下的兄弟们,个个都不是善与之辈!殿下就是施与宽仁厚德,也怕是不被感记!他日须当提防此辈!”
他那时候真的怀疑,父王经常念在嘴边的那样一个宽仁的先太子伯父,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来?都说朱允炆和他父亲一个性子,然而这样仁孝的名声,其实是在懿文太子死后才忽然冒出来的,因为据说在先太子葬礼上,朱允炆哀毁过礼,因过度哀伤而消瘦,皇帝安慰说:“尓诚纯孝,顾不念我乎”——是皇帝给他做了这样的名声。
“莫要再说了,”高炽摆摆手道:“今日你所见,都不要往外面说一个字,你毕竟要知道,他——将来、将来毕竟是君,咱们都要仰赖他活,自古臣不密则失身,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高煦的眼睛里明显露出不服气来,然而他也没有辩驳。
“哦,还问你见没见有爋,”高炽道:“每次一下课,他就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朱有爋还能去哪儿,”高煦哼道:“一天离不开女色的货,你只需遣人去秦淮十六楼里,一家一家寻过去,总有一楼能找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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