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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他人之事惋惜,不是竞庭歌作风,尤其这种风花雪月之事。零散一念于顷刻间升起,又于瞬息间退散。她敛起半抹全无意义的嗟叹,看向上官妧眼神意味难明:
“我可以将你适才这番话,理解为明确的立场表态吗?你这般剖白,可是在告诉我,你已经收起了对祁君陛下的一腔心思,或者至少冷淡了心思,而可以全然站到你母国这边了?你已经做好了接替令姐的准备,去继续她未尽的那些事,甚至做得更多?”
“也许吧。”上官妧似被她这番连续击问敲得发怔,半晌方幽幽答:“如果是传信,那么应该,可以继续。至于更多,”她眉心微动,看向竞庭歌神色古怪,
“不知先生所指何事?君上疏远冷待我,已经是难以翻转之事实;未进一步加以惩戒,不过是看我母国的情面。说实话就如今情形,哪怕我愿意传信,也实在拿不到多少真有价值的消息。用你们的话说,我这个人,也已经是半颗废子了。”
竞庭歌不确定她口中所说“你们”,具体指谁,是否也包括其父上官朔。但她浑不在意,甚至对这类顾影自怜之语颇反感。
但上官妧不能顾影自怜。所以她此刻不能反感,而应该——
“瑾夫人此言差矣。世事难有定,也包括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状态。你倾慕祁君陛下,是短板也是长处。你过去倾慕他,如今依然可以;只是原来为真心,往后,或许要变成假意而已。”她莞尔一笑,人畜无害,只眼角眉梢经年不散的肃杀之气无法被笑意掩盖,
“我若是你,经此一役,便站定位置开始全心帮扶母国。与其坐以待毙等待终局,不如想方设法令祁君陛下再次亲近你,为自己谋一个终局。”
她素手纤纤轻碰琉璃盏外壁,似在试温度,觉得合适,端至唇边小口饮下,
“情之一字,可为软肋,亦可为武器。其实只要你硬得下心肠,瑾夫人,世间万事万物都可以是武器。”
“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竞先生,”上官妧若有所思,眼中眸色也不甚分明,
“据我所知,你与珮夫人同岁,只比我大一岁。你人生中的前十余年都在山里度过,下山入苍梧也不过近五年的事,却将这些软肋武器情与理,调和得头头是道了如指掌。先生现下劝我以情搏之,说得胸有成竹,想来此类法子,你已经用过不止一次,并且手到擒来,屡试不爽?”
她冷眼瞧竞庭歌,语气倒仍客气,面上却愈加蹊跷,“还是说,那场夺嫡大战里先生之所以能所向披靡,游走于一众军营府邸间而全身而退,而心想事成,便是以美貌与虚情假意为武器,俘获了一众朝臣武将的膝盖?芙蓉花下死,死也无憾。更何况若一切顺遂,根本无需见血,只需倒戈。”
芙蓉花下死,身死而喋血,不正是喋血木芙蓉?那丫头早先说那两株花期异常、形貌也特别的木芙蓉之品类,就是叫这个名字吧?
完全只是灵光乍现,竞庭歌并非易在对话中走神之人。神思游弋,旋即拉回,她复看向上官妧,认出了对方脸上那种讥诮。
那是来自名门闺秀,有门第与财力撑腰而不屑于利用容貌或某类特定手段来达成目标的,高高在上的骄傲。
显然上官妧此刻,正在按照自身想法将她归类——
为达目的不惜拿一切去交换的,那类姑娘。
而她全不觉恼怒。
她心里万分明白,上官妧不是第一个这么想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而她一个女子想要立于朝堂之上,与世间男子比肩而行甚至走到他们前面,就不会惧怕这些毛毛雨。
来自他人的猜测、讥诮和异样眼光,那些自以为是的认知与判断,在人世风霜远大前程面前,都不过是毛毛雨。她若在意旁人看法,便走不到今天。
她甚至不在意自己对自己的看法。
她对自己没有看法。
“瑾夫人大可以有自己的揣度和理解。我都没所谓。”她灿然而笑,目光灼且亮,
“只盼我方才之言,你能多听进去几分,别继续囚在这祁宫中如困兽般度日。人活于世,总要为自己做些什么,你若愿意搏一把,世事难测,说不定哪日能情宠双收,还能在最后关头为你母国完成致命一击。祁君陛下今年才二十岁,人的一生之漫长,二十岁不过是个开始。今日胜负高下,并不能确保来日。瑾夫人,事在人为。”
最后四字她说得极重,眸中灼然也似沾染了此间烟尘,
“我在苍梧五年,时常听闻那些高门公子哥儿的荒唐事,几乎确定,戏本子里情有独钟此生不换的故事在这真实的人世间少之又少;而在皇室和世家子弟中,只会更少,甚至根本没有。”她微倾了上身,言辞之恳切更甚上官妧先前,
“顾星朗出身皇族,他的父亲、兄弟、一众宗亲在妻妾问题上是如何处理的,他自幼看在眼里,不会全不受影响。他们都不是一生伴一人的男子。若非巧之又巧的机缘,奇之又奇的因由,以顾星朗的出身和人生轨迹,他很难将心长长久久放在一个人身上。”
仿佛如此这般的长篇大论一气呵成已经被践行过千百遍,她不觉疲累,换了口气继续道:
“你顶着青川一等一的容貌,便要物尽其用,切莫对自己失了信心。瑾夫人,我此番劝说不只为你母国,也是为你好。就像我为蔚国效力,从始至终也是为了我自己。蔚国成则庭歌成,这般心志,我亦从未对君上甚至于你父亲隐瞒。”
算是说尽说透到了头吧。竞庭歌想。于是偃旗息鼓,静静盯着对方,一副都讲到这个份上你还冥顽不灵就真的是自己傻,的表情。
“这个道理,竞先生也会对珮夫人说么?”
竞庭歌一愣:“哪个?”
“君上不会长久将心思放在一个人身上。先生方才说,这是我的机会。那么珮夫人呢?她介意此项么?如今君上待她最是不同,他日若不是了呢?”
“以我对她的了解,”竞庭歌不自觉撇嘴,继而挑眉,表情相当怪异,“单是与人共侍一夫这件事,就已经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你这个问题,想来,根本走不到那一步。”
她不确定。越来越难确定。所以此刻这句答,更像是安慰自己。
却是将上官妧听了个目瞪口呆。
“不接受又能如何?还是说,她不会长留祁宫?她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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