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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敖攥着衣袖替泽塬擦擦眼泪,笑道:“好啦,多大个人了,还和小时候一样爱哭。你这样,我怎么好给你娶媳妇?”
泽塬擦掉眼泪,不服气的说道:“殿下可别这样说,奴才若是想娶妻,愿意嫁给我的宫女可是能从畴翰宫排到北央门外,到时候就怕殿下舍不得泽塬离开。”
李敖看着泽塬的样子,不禁回想起二人初见的情景。那时李敖六岁,他的生母宜妃才过世不久。没了母亲的李敖整日缩在喂养嬷嬷身边,任谁和他说话都不理睬。他每天哭着喊着找母妃,惹得武成帝气恼的将他扔在彼时还是萂妃的萂贵妃宫中,并且三个月没搭理李敖。
直到有一天,武成帝带着五岁的泽塬来到沉晖殿。泽塬那时又瘦又小,缩在武成帝身后,看起来像个小豆丁。武成帝说泽塬本是城里一个没了爹娘的孩子,晕倒在他的车架前,他看着可怜便带了回来给李敖做玩伴。
李敖这时在萂妃的关照下已经好了很多,但却不愿与皇子们一同相处。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不能像他们一样能有母亲在身边,为什么单就他的母亲离开了自己。后来李敖才明白,这一切只因为他的母亲姓赵。武成帝见李敖性格逐渐孤僻,只好将泽塬带回来陪伴李敖。
二人刚相处时,李敖整日欺负泽塬,泽塬也不哭不闹。某日夜里李敖睡不着爬下床,才听到泽塬自己蹲在墙角哭鼻子。他还以为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孩子有多坚强,原来是偷偷躲起来抹眼泪。李敖想着他们都是没了母亲的孩子,自己还有父皇,泽塬连父亲都没有,真是可怜,自己还撒气欺负他,真是不对。自此,李敖对泽塬很是照顾,把他当亲弟弟对待,两人关系逐渐亲密。
然而东宫之中却没有畴翰宫里这么温情的画面,偌大的宫殿里,回荡着阵阵物体被砸落地的声音。宫殿正中央,太子坐在桌前,将书桌上的书一本一本使劲向地上砸去。
太子砸累了,坐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自言自语的吼道:“查?让本宫如何查,再查下去本宫好不容易在朝中笼络的官员又得折一大半。”
常文收拾好被太子扔在地上的书本,走上台阶放在桌子上,然后说道:“殿下,陛下让您查,又没说一定要个真相,只要有人认了这个罪,是谁都无妨。”
太子毫不在意常文收拾书本的劳苦,一袖子扫过去再次将桌上的东西扫到了地面上,抬头骂道:“你当父皇不长脑子吗?蠢货!老四杀了本宫那么多人,父皇竟只罚他禁足思过,如今本宫也猜不透父皇的心思了。”
常文再次弯腰去捡起被太子弄到地上的东西,边拾掇边说:“殿下,陛下这么做是为您着想啊!您在陛下面前杀了方白,陛下自会看出端倪,若是严惩四殿下却不惩处您,那四殿下之流岂能罢休。”
太子想了想,觉得常文说的也对,语气平和了不少,说道:“你所言不无道理,老四可真是厉害,握着本宫的把柄还能演得若无其事,本宫都没想到他会来这招。可是……我们行事如此周密,从未出过纰漏,他怎么会知晓此事?”
常文同样疑惑不解,按理说太子私收的贿赂都是以各种渠道先进了方白的口袋,然后方白再借着运送货物之类的由头偷运进东宫。此事只有他们三人知晓其中关系,李垣究竟是如何查到了方白的头上。看来李垣不得不除,留着他终究是个祸患。于是常文问太子:“殿下,是否……?”常文右手伸直比在胸前比划示意要不要除了李垣。
太子听后一瞬间心动了一下,他不是没想过把这个明里暗里和他争夺皇位的弟弟除之而后快,可是真的要动手多少还是会不忍下手。他思索之后,拒绝常文的提议说:“不可,此时不宜莽撞行事,待本宫想想如何化解此事。”
常文看着太子犹豫的样子,心想:能成大事者怎能如此感情用事,既是阻了你的道除了便是,养虎为患,迟早会害了你自己。罢了,主子都下不了狠心做的事我又能如何?常文心里暗暗叹气,然后看了看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远远地传来,好似这殿内都下着倾盆大雨。常文慢慢说道:“殿下,这天变得也太快了,这一会儿便雷雨大作。”
太子忧心忡忡的接下他的话:“这天不一直如此吗?”
今日和政殿内发生的事不断在李垣脑海中回放,太子刺向方白的那一刀同样刺在了李垣的心里,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幻想太子拿着匕首捅向自己,却未曾发觉自己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卫齐看出李垣十分不安,小心翼翼的轻声唤他:“殿下,殿下……”
幻想被打断,回归真实的李垣看到卫齐还在身边,顿时觉得安心了不少。今日之事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以至于他想到太子都心有余悸。李垣定了定神,看着卫齐问道:“何事?”
卫齐继续说:“殿下,太子连心腹之人都能说杀就杀,您今后一定要多加小心呐。”卫齐从听说和政殿的事情之后一直担心太子会对李垣下死手,虽然他并不是非常支持李垣争皇位,但是也不忍看自家主子落败,更不想看他因此丢了性命。他跟了李垣这么久,知道李垣对待他们下人都是和善亲切,半点没有主子的架子,他真希望李垣某天能断了夺嫡的念头做一个自在王爷。
李垣面露疲惫之态,缓缓说道:“无妨,他一时半会还不会动我。今日太子当着父皇的面杀人灭口,定是怕方白吐出更多对他不利的事情,只怕碎银的事没这么简单。”
卫齐不想李垣再趟这趟浑水,忙将话题引开:“殿下,陛下罚您禁足一个月,就怕这期间朝中风向会变啊。我们好不容易积攒的人脉,万一被太子抢去可就不好办了。”
李垣并没多想卫齐的意图,只随着他说:“太子此举如此冲动,想必跟随他的人心已经寒透了,而父皇经过此事亦会对太子失望至极。父皇多么精明的人,怎会看不出太子的心思。我贸然将方白提于父皇面前,太子定恨极了我,父皇让我禁足,也是对我的保护。至于人脉,真正忠于我的也不会轻易离开,不怕。”
卫齐感到些许欣慰,说出了心中疑惑:“如此说来,陛下的心里还是殿下最重要。太子殿下如今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是那些官员不是殿下所杀,为何……?”
李垣听卫齐提到此事,瞬间气恼:“除了太子还能有谁,想用一锭碎银就定了本皇子的罪,太子也太天真了。”气愤代替恐惧,李垣也终于摆脱了一点阴影。
卫齐见李垣缓过劲来,问道:“那殿下这一个月准备做什么呢?”
李垣用手指敲打着桌面,随着击打节奏吐出四个字:“静观其变。”李垣刚说完,天空中突然闪过一道惊雷。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卫齐不禁向外看去,望着这不知何时会停的滂沱大雨。
李垣同样看着殿门外,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不知临屿这风雨何时会停啊……”
下这么大的雨,别人都呆在屋里不愿出来,凤栖宫内殿的屋檐下却摆着一张摇椅。摇椅上坐着皇后,皇后看着外面的风雨,若有所思的摇着手中团扇。锦鸢拿起一件披肩给皇后披在身上,皇后回头拉了拉披肩,叹了口气。
锦鸢看着皇后,担心的说道:“娘娘,今日风大,要不还是回屋吧。您当心着凉,伤了身子。”
皇后仿佛没有听到锦鸢的话,只问她:“锦鸢,太子是不是不会过来了?”
锦鸢心里明白,皇后是担心太子出事,只能宽慰她说:“娘娘,今日和政殿发生的事您也听说了,陛下让太子殿下去查案子,太子殿下自然没办法过来陪娘娘了。等殿下查清案子,自然会来看望娘娘。”
皇后的双眉间写满了忧心,她自言自语道:“是啊,太子今日作为只怕会让陛下对他心寒啊。”若太子不在这个位置上,皇后自然不会如此忧虑,可偏偏他就是太子。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他这个太子,一旦行差踏错,前面便是万丈深渊。如此,皇后怎能不担忧,怎能不事事都为自己的儿子筹谋。
锦鸢继续安慰皇后道:“娘娘多想了,陛下若心寒定不会让太子殿下去调查此事,可见陛下对太子殿下还是放心的。”
皇后低低啜泣:“就算不寒心,此事也会让他们父子二人产生隔阂,日渐疏离。”
锦鸢轻抚着皇后的后背,尽力稳定她的情绪:“娘娘,您就放宽心,陛下自有分寸。”
皇后拿起手帕边擦眼泪边说:“太子行事过于莽撞,远不及老四沉稳。老四又有庄家撑腰,庄家势大,万一哪天太子犯了大错,这太子位让本宫如何为他保住啊?”
“娘娘,您忘了,太子殿下是嫡长子,七岁时便被册立为太子,娘娘多虑了。”锦鸢说完,端过旁边侍女递来的热茶,送到皇后手边。
皇后接过茶抿了一口,叹着气望着暗黑的天空以及细密的雨点不再说话。她心里闪过许多种太子被废之后会是什么景象,或是前往封地或是臣服于新太子,抑或是……抑或是成为别人权力之路上的牺牲品。皇后这样想着,愈发的惆怅,眼泪像决堤的水一般冲出眼眶。锦鸢见了也不敢轻易相劝,只能轻轻递上一方手帕,安静的陪着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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