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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说谎（第2页）

郑老爷子教了一辈子书，座下桃李满天下，但是1966年，那场突如其来的浩劫，气势汹汹，他自然明哲保身，哪怕是为了一家老小，也不敢这个时候与人人喊打的“臭老九”有瓜葛……

岳父没能扛过去，捱了不到三个月就走了，那年郑雯正怀着身，差点一尸两命，让他做了鳏夫。

之后小五出生了，又是个丫头片子……

华长清按耐住急促的呼吸：“爸没有别的意思，以后你哥再打你，你就来告诉爸。”

小女儿似乎很开心，慕孺之色溢满双眸，一对猫儿眼，乖巧可爱。

华长清抬手，不太熟练的摸了摸她的头：“去睡吧，以后不让你哥欺负你了。”

华咏章盖着条旧被单，又翻了个身，月光温柔的自窗口倾泻进来，仿佛无缘无故的爱着这个世界。

第二日，神经大条如华咏贞，都觉得全家都怪怪的。大姐往日里总是指挥她，今日非常稀奇的沉默，看她打量过去，还会躲闪的错开眼神。更奇怪的是爸妈，吃早饭的时候，她就觉得哪里不对，一直到全家去了麦地，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托躺着的大弟的福，全家不用挖地了，但一大早还是鸡叫时被喊起来，郑雯要求除了华元璋，都要去地里捡遗漏的麦穗。

外婆觉少，早饭一如既往的是她早上起来煮的，今日她煮了大半锅菜粥。其实华咏章还挺喜欢吃的，青菜一般是奶白菜，荠菜，加在偏浓稠的粥里煮，直到熬煮的米与青菜不分你我，再加一些盐，便可以不用炒菜直接吃。

今天的菜粥里还加了一些昨天买的肉炙油后剩下的油渣，非常香，华咏章埋头吃了一碗，再想加，锅里已经空了。

她这才想起来，从前她都是吃不饱的。要想多吃点，第一碗只能装小半碗，飞速吃完，再立刻去装第二碗……

但她谁都抢不过！

华咏章把空碗刮一刮，舔了舔嘴巴，意兴阑珊的放下碗。

家里孩子多，往日华长清是注意不到这些小事的。但是今天他出乎意料的分了一枚小小的烤红薯给她。

老式的农家厨房里必然有地锅，而华家的锅洞里每每都借着余火烤一些东西，有时候是红薯，有时候是山药蛋，但是这东西吧，向来是华长清的特权，大人才有份，只是外婆自称牙口不好，郑雯称自己不喜欢。

华咏贞很羡慕，但并不敢跟她爹讨这个，砸吧砸吧嘴说道：“小五，好吃吗？”

华咏章顾不上感叹，三下五除二扒掉皮就吃了。锅灰蹭的她脸上多了一块黑灰，有点像脏兮兮的流浪猫……

华咏贞有前科，她力气大，吃的也多，家里最能吃的就是她，只要她饿了，家里能看到的吃的，除了华长清的，她一概秉持“所见即我得”原则，统统吃掉。

她几乎每次和华元璋吵起来都是因为争吃的。

为了防止跟她扯皮，华咏章光速消灭了小红薯。一抬头，就见华咏贞嫌弃的白眼和她爹华长清若有所思的眼神。

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华咏章咂咂嘴，琢磨起自己的赚钱计划，她需要补充营养，而家里，连吃个烤红薯都像恩赐，大约是指望不上了。

其实华咏章知道，家里是有点存款，虽说不多，在秀水村却也数得上号。

何况华家还有一笔埋在床下的钱。那是死去的郑老爷子留下的遗产。华长清心中有愧，且岳母还在世，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动那笔不菲的遗产。当然了，最后还是被华元璋败光了。

前世华元璋高考落榜，华长清找关系给他在县里代销点安排了个工作，但他做了没多久就因为手脚不干净被开除了。

华长清深感羞耻，再托门路都行不通，这时华元璋蛮不在乎的说：“你们且瞧好了，我不用你托关系，一样能混的好！”

他参与了一个集资会，一个月后就靠自己的私房钱赚了十几块，初尝甜头的华元璋又从家里偷偷拿了一笔投进去，投期两个月后，大赚一笔。

期间家里发现丢了钱，那简直是塌了天了。华长清发了好大的火，想来想去，觉得华咏姝在镇上教书，没有作案的时间。华咏贞到了年纪，马上要嫁人了，从前也只争嘴，且问到她，她就发毒誓称绝不是自己。而华元璋的零用钱从没短缺过，这个家里，华咏章虽然也没有偷钱的动机，但是钱丢了，总不能是钱自己长腿跑了吧？谁来承担“责任”和华长清的怒火呢？

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没养好胳膊的华咏章哭着说不是自己，但是华长清还是动用了一等家法，牛皮腰带沉闷的破空声，少女的哭喊声，和成年男性的怒骂声，充斥着那个末夏的夜晚，回忆起来，很不真实。

最后等第二笔钱赚钱了，华元璋得意洋洋的拿着本钱和利息回家，华长清才知道错怪了小女儿，但全家都在华元璋挣钱了的喜悦气氛中。

身为一家之主，怎么能向自己的孩子道歉呢？华长清觉得自己偶尔的关怀，便是对女儿的弥补和低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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