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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太阳还没出来,树林却早就醒过来了,不知名的小鸟在林间叽叽喳喳地叫着,松鼠也站在树枝上打量着树下静悄悄整队的人。
林三一脸严肃地看着大伙儿,看见大家都收拾齐整后,低声地发布命令:“连部命令我们排三个班沿树林左边隐蔽前进,前出至树林前沿路边埋伏,全体都有,出发!”
三班跟在二班后面轻手轻脚地往前移动,片刻后,到了树林的尽头,树林的尽头是一处不高的陡坡,坡下有一条黄土公路,左边大约一百米是另一片树林,因为不对着公路,团里也就没有派人去那边埋伏。林三轻声吩咐大家找好伏击地点,把自己隐蔽起来,听到命令再开枪,谁要是擅自开枪,就地枪毙。
三班的人散开来,各自找好藏身的地方,林三亲自跑到林边又检查了一遍,感觉效果还不错,就退到一棵树的后面坐下等待信号。按连长交代的,再过一会儿,担任诱敌的那部分兄弟就会出现在公路上。等游击队对他们发起袭击后,在树林里埋伏的他们再从游击队背后发动攻击,两面夹击游击队。团里制定这个计划的长官们信心满满,想要一举剿灭游击队,可林三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德成趴在张胖子的后面,张胖子负责机枪掩护,他正眯着一只眼校正机枪的标尺,身边摆满了弹匣。孙喜一脸紧张地看着坡下的公路,反复在衣服上擦着手心的汗。德成用手捅了捅孙喜,孙喜转过头来,德成悄声地对他说:“躲好,不要探出头去,更不要往前冲。”孙喜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顺手揩了一下脸上流下的汗。
趴了半天,公路上也没什么动静,德成无聊地往四周望去,几米外,身体左边的一株草成功地引起了他的兴趣,那株草大约有半人高,橙黄色的茎直立着,顶端开着黄白色的花。没错,这是野生天麻,德成认得它,看这株天麻的的样子,地下的天麻块头一定不小。德成看看四周,心里盘算着等待会儿战斗结束了,抽空把它挖出来。
忽然,德成看见在天麻前方一百米外的树林里,有丛灌木动了一下,他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再定睛一看,一支枪从灌木的缝隙间悄悄伸了出来,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前方。德成顺着枪指的方向看去,正是班长靠在树后的身影。
“班长,小心!”德成趴在地上,冲着班长喊了一嗓子。
班长吓了一跳,扭头就骂:”你他妈的,找死啊。”就在他扭头的一瞬间,一粒子弹贴着他的脖子,“噗”的一声打在树干上,吓得他赶忙低头趴下。
一时间,侧面林子里枪声大作,正埋伏着,一心盯着前面大路的士兵们乱作一团,起身东躲西藏,有反应快的迅速调转方向,和侧面林子里的人对射了起来。
第一波弹雨打倒了这边十几个人,林三回过神来,冲着士兵们大喊:“卧倒,侧面树林里有共军。”一边喊,一边拿起枪冲着对面树林扫射。张胖子也急忙把机枪掉了个方向,扣动扳机一通射击,打得对面树林的树叶噗噗作响,粉碎的树叶不断从空中飘落下来。
德成躲在隆起的土堆下,不敢抬头,把手里的步枪伸出去胡乱扣动扳机,至于是打到人还是打到树他就管不了。身旁的孙喜更是低着头,全身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突然,捷克式机枪的“突突”声一下中断了,德成慢慢把头探出去,一张满是血污的脸突兀地映入他的眼帘,把他吓了一跳,仔细一看,这不是张胖子吗?一双无神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前方,已然没了气息。德成赶忙把头缩了回去,碰了碰孙喜说:“张胖子死了。”“啊?”孙喜茫然地看着他,四周的枪声,手榴弹的爆炸声,受伤士兵的哀嚎声,让他完全听不清德成在说什么。德成放弃了再跟他说一遍的想法,抬头看了眼周围,乱七八糟地躺着几个人,有的一动不动,有的还嚎叫着挣扎。
“啊!”伴随着手榴弹的爆炸声,孙喜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德成回头一看,一块炙热的手榴弹碎片插在他的小腿上。
“别动。”德成一把摁住一边惨叫一边胡乱挣扎的孙喜,一使劲把弹片拔了出来,弹片还是烫手的,德成甩手把它扔在地上。血已经从孙喜的绑腿里浸了出来,慢慢地顺着腿往下流。德成忙解开自己的一支绑腿,用力地把孙喜腿上的伤口扎紧。忙完后,德成长出一口,大声对孙喜说:“别叫了,小伤而已,死不了。”
“弟兄们,快追,游击队跑了,活捉一个赏五十大洋。”薛副官高亢的声音在树林里响起,地上趴着的士兵们纷纷爬起来,乱糟糟地跟在薛副官的后面往前追击。
德成站起身来,往前跑了几步,蹲了下来,拔出刺刀把先前看好的野生天麻挖了出来,削去茎,拍了拍上面的土,把天麻放在自己的包里。他站在原地,看了眼远处的追兵,回身坐到孙喜的身边。正要开口说话,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挡住了阳光。
“班长。”德成忙站了起来。
“为什么不追?”林三质问道。
“报告班长,孙喜受伤了,我在给他包扎伤口。”德成指了指孙喜的腿。
林三没说什么,提着枪准备往前追,回过头,看了眼德成,小声地说了声:“谢了。”便一头扎进树林里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德成才看见林三和大伙儿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德成迎了上去:“班长,抓到游击队了吗?”
“抓个屁啊,早跑没影了。”林三点了一支烟,站在土坡上看眼自己的兵:“妈的,这回亏大了,算上张胖子我们班死了三个,伤了两个,半个班都报废了。”
“我们不是来埋伏游击队的吗?怎么看起来像是被游击队伏击了。”德成不解地问道。
“我哪知道,打鸟反被鸟啄了眼呗。”林三不禁摇摇头:“这仗打得,唉。”
战后团里一汇总战况,自己这边死了二十三个,受伤四十一个。打死游击队七人,一个活的也没抓到。团长大发雷霆,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精心设计的偷袭反被游击队给伏击了,气急败坏地命令薛副官,马上严查是怎么回事。薛副官很快就收集到线索,有人举报六连的一个排长,昨晚烟瘾犯了,违反命令,偷偷躲在营地外抽烟,估计被游击队的探子发觉了。薛副官虽说心里清楚,事情不一定是这样的,但总得有替罪羊出来背锅吧,他有点为这个倒霉的家伙感到悲哀。团长脸色铁青,命令集合队伍,当众处决了那个哭喊着饶命的排长。
救治完伤员,团里让人把战死的士兵烧了,用布包着骨灰,各班自行认领。林三拎着三个布包回来,对班里剩下的人说:“你们哪个带着他们回去?”大家互相望了望,都不开口。林三忍不住又想骂人,德成走上前:“班长,给我吧。”
林三赞许地点点头:“把弟兄们好好带回去,有家人认领的就给家人,没人认领的,咱们就给他们起坟埋了。”说着把骨灰递给德成。
德成接过骨灰,小心地放在包里。孙喜悄悄问道:“哥,你不嫌晦气?”德成摇摇头说:“我不怕,我这个人百无禁忌。”
下午的时候,驻地开来了一辆卡车,薛副官招呼人把重伤员都抬上了车,又让医务大队的军医都随车照顾伤员。等卡车开走后,团部的长官们商议了一下,觉得今天这一仗打下来,已经失去了偷袭的意义了,估摸着游击队肯定撤离了,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于是下令部队集合,沿原路返回驻地。
队伍一路开拔,走到晚上,来到前晚宿营的地方,前面传来就地扎营的命令。林三过来安排卢二狗他们搭帐篷,张胖子死了,打水烧火的任务就交给了德成和孙喜。吃了饭后,德成觉得很疲惫,早早地就去睡了,其他人也没了心思,除了值夜的,都去睡了,只有班长还坐在帐篷外抽着他的烟,烟头在黑夜里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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