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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教员队收工,我我急匆匆下楼回到监号。我又拉着石宝慌慌张张从监号出来,把监号门推得透圆,两个人走到门口,站成横排,点头哈腰,我在靠外的一点,石宝靠里。石宝伸出右手,做个“请”的姿势,嘴里说道:“尊敬的各位老师:你们辛苦了。”我赶紧跟着弯着腰点头:“辛苦了!辛苦了!”说的时候,满脸堆笑。石宝接着说:“我叫石宝。”我赶紧跟着说:“我叫林峰。”石宝依然伸着手做着“请”的姿势:“我们分到贵号,请大家批评、关照!”我马上迎合:“批评、关照!批评、关照!”大家可能都知道今天回来号里要添两个新犯人。但不知道会是谁?现在一见是我们两个,而且他们对我早有耳闻,所以也没什么震惊。
只是大家没想到我们会演这么一出“开场戏”,都有点忍俊不禁,有禁不住“哈哈”大笑。这时过来一个个子差不多有一米八的犯人,他大眼睛,长方脸,一对稍稍洼进去的大大的双眼皮儿眼睛,眉毛粗而斜,鼻梁到鼻头组成凸出三角形,嘴唇就像雕刻家雕刻的那样有棱有角,看上去有几分放荡不羁。他叫修善林,四十岁年纪,是个大学生。有着很好的工作,但他不喜欢单位的约束。干起了专在火车上盗窃的大盗生活,被判有期徒刑15年,现在是个技术教研室的犯人技术教员。他过来把我们往里面拉,大笑着说:“谁不知道你林峰的威名呀,那文章真的在十三中队盖了帽了。”
我和石宝这样迎接老犯人回来,主要是想打破尴尬的局面,让老犯人真正能接纳融入我们,因为小时看电影时,里面总有汉奸用这方法讨好日本人,哄得小鬼子高兴,我就照搬了过来,活跃一下气氛,省的他们见我横鼻子竖眼的,会因为第一次的不愉快而心里生下积怨。我和石宝就像说相声,一个捧哏,一个逗哏,找一个衔接点“软着陆”。他们进来第一就是到锅炉房打开水,当他们一提壶发现是满的。
然后我和石宝按我提前编排的好的,继续让石宝唱主角:“各位老师:大家好!我们刚下队,还需要大家的指点和帮助,所以甘愿做好大家的后勤服务。”说道这,我还是跟着:“是,是,是,后勤服务!后勤服务”石宝接着说;“这打水、扫地、抹桌子的粗活就交给我们吧。”我赶紧向大家挥挥手,挥手的动作特别大,故意夸张:“交给我们吧!交给我们吧!”大家一看,这哪是来了两个新下队的犯人?纯粹就是地地道道的勤务员。这样先从表面上缓解一下气氛,再让他们觉得我不想形象中的自大和高傲,以此赢得大家的好感。
我和石宝就以这么幽默、滑稽的方式,从集训犯开始向犯人教员的角色切换。我知道这虽然只是表面上的,但这样不至于他们把仇恨写在脸上。
在我的下铺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戴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的犯人,他不说话,看着我们滑稽的表演,他低头在笑,笑得时候嘴有点右歪,看上去很有文化,是个彻头彻尾的技术师的模样。在我床对面的西边的下铺,就是那个看我文章不顺眼,又发表不了文章的犯人教员,后来才知道他叫扈驰,是个地地道道的“二杆子”。他对我专门设置的这出戏,没有赞同,没有向别人一样装作很欢迎的样子,大大的眼睛时不时瞪我一眼,真像我八辈子以前就招惹他似得。不过,下队是政府决定的,与他无干,他也把我咋不了。
倒是那个郑维文表面上十分和蔼:“林峰啊,在集训队就听说你的笔杆子好啊。今日一见,浓眉大眼,名不虚传啊。”过来给我和石宝每人递了一支烟,毫无老犯人那种自高自大的样子,并给我们点着:“能分到一个号就是一家人,不分里外,不分你我,有啥事就说,我叫郑维文,还有这个号里的各位老师都会对你们尽力而为,全力帮忙的。”说的时候,笑得特别坦诚,他在靠北墙跟横着的那张床下铺,那个小报编辑室给他做饭的齐子敬在郑维文的上铺。齐子敬进来好像不习惯我们的滑稽的表演,也没和我们搭话,就是上床躺下了。
号里的人除过睡在一铺下铺的修善林;那个戴眼镜的技术师;扈驰;郑维文;齐子敬;还有?但号里窄小,马上也认不完。
“开——饭——了”随着一声吆喝,那个往黑板上抄写我文章的刘猛露出头来,还有一个带深度近视眼镜的两个人打饭去了。像集训队一样也是一个人摆两个饭盆。吃饭了,齐子敬没有下来摆盆,依然在床上躺着,只是郑维文拿出四个盆,两个摆在了分菜的菜盆跟前,两个摆在了分馒头的盆跟前。自然是油花不很多的白菜和足有四两的大白面馒头。打完饭,那个睡在我下铺的技术师模样的人,很热情的把他的床上的褥子揭开一角,露出大大的一块床板,招呼我:“林峰。过来,把你的菜盆和馒头盆放上来,坐在这吃。”因为下队每人都有一个大约一尺高、一尺宽的马扎。坐在马扎上。趴在他的床铺上是再好不过了的事。这时就见在西后铺上的那个老犯人也招呼石宝那样一起坐到那吃。石宝就把两个盆放上去了,我看着这个技术师模样的人斯文劲过于十足,就谢绝了:“谢谢您,老师,我不习惯趴在床上吃饭,我喜欢把盆放在地上,吃菜的时候端起来就行了。”因为号里太挤,我也只能把我的饭盆放在那人的床边的地上,便低下头吃了起来。那人见我固执也没再吭声,也吃了起来。
我不接受这人的邀请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我这人除了会写文章,其实是个很粗鲁的人,从小养成了狼吞虎咽的吃饭之相,不喜欢那种细嚼慢咽。这样吃饭很可能把饭菜滴在或撒在他的床板上。看他是那种慢条斯理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细嚼慢咽,一旦我饭菜撒在他的床板上,他肯定会白眼翻我;第二是:占用了人家的床铺,我就要主动示好,给他洗饭盆、打水,伺候他就成了天经地义的事。这和我们给号里每个人打水不一样,打水是一种像志愿者一样的服务,而给他洗饭盆就是一种奴役式、丫鬟式的人格不平等的巴结讨好,我做不到,所以就必须拒绝。
我放好碗筷,正要去吃。“林峰”,有人叫我,我抬头一看,是郑维文,他端着一盆菜,手里还拿着一个大馒头:“林峰,来,给你添点菜。”我一看这阵势,知道了齐子敬不打饭的原油,原来他们两个肯定是在出工的时候吃过“小灶”了。再看见郑维文那副亲近的样子,我明白了一切。我真的一个馒头吃不饱,我真的菜不够吃,但我也真的知道故人的"渴不饮盗泉水,热不息恶木阴"的教导,我虽达不到如此高的境界,但我太了解此人的讳莫如深的内心和善于伪装的狡诈,我更知道美国作家马里奥·普佐笔下的《教父》中的情节,难道郑维文就像那个小说里的毒枭索洛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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