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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萧喘息已定,一低头,忽见花晓霜裤脚殷红,捧过一看,她的小腿上竟有一条又深又长的口子。花晓霜先时惊惶太过,没有觉出疼痛,这时一眼瞧见,忍不住**起来。梁萧将她血脉封住,撕下衣衫裹扎,忽然他身子一震,回头望去,不觉瞠目结舌。
花晓霜见他神情古怪,循他目光看去,来路斑斑点点,竟是血迹。她的脸上失去血色,两人四目相对,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血迹好比一个路标,明归心思狡诈,不会漏掉这个线索。光阴流逝一分,危机便迫近一程,花晓霜略一沉吟,抬头说道:“萧哥哥,你先走,明归爷爷还要用我胁迫爸爸,一定不会害我。”她表面平静,心内却苦涩难言,话没说完,眸中泛起蒙蒙泪光。
梁萧心念数转,点头说:“也好!”花晓霜虽有舍身的念头,深心里仍然盼望梁萧突出奇计,再携自己脱险,决料不到梁萧答得这样爽脆。一怔间,梁萧一指点来,她胸口一麻,身子无法动弹。花晓霜吃了一惊,正要询问,可一口气堵在喉间,说什么也吐不出来。
梁萧脱掉花晓霜的外衣,捡起一根枯树枝,将外衣盖在上面。花晓霜恍然大悟,欲要喊叫,却出不得声,欲要阻拦,一根指头也抬不起来。梁萧深深看她一眼,蹲下身,笑道:“乖乖的,呆在这儿。”忽见花晓霜脸上泪水纵横,也不觉眼眶酸热,强笑说:“晓霜,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么?”
花晓霜的泪水已经迷糊了双眼,几乎看不清梁萧的形影,只是心中明白,这一别,或许就是永诀,一时间,恨不得死了才好。只听梁萧在耳边低语:“不论如何,你都要好好活着!”花晓霜每听到一个字,心儿都被撕裂一分,那痛苦生平未有,胸中百转千回,随着眼泪汹涌而出。
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梁萧心知强敌迫近,举目一望,西方残阳落尽,东天月明如钩,光阴倏忽,已过黄昏。
明归循着血迹一路赶来,忽听脚步声响,心头一喜,疾扑上去,却见一尊石像边衣角闪动,正是花晓霜的白衣。他精通算学,花无媸逆转阵法只能出其不意,既已深明方位,就也困他不住,当下心中冷笑,衔尾紧追。
梁萧在阵中绕行数百步,只觉头晕脚软、气力不继。灵台一战,他元气大伤,后又引掌自残,伤上加伤,拖延至今,全凭着一股好勇斗狠的血性。又奔数步,足下一绊,扑在地上。耳听明归长笑震耳,自知无法免劫,也笑道:“好,给你!”奋起残力,将枯枝掷向明归。
明归见那枯枝来势,便知上当,一掌震碎,怒喝:“臭小子,你作死!”纵身扑上,右手五指成爪,对准他的面门,狞声说:“小丫头在哪儿?”梁萧口角鲜血长流,心中满是欣喜。明归见他一脸讥笑,心中更怒,倏地劲贯指端,正要抓落,忽听一阵脚步声响,似有多人赶来。
明归神色一变,略微迟疑,收了爪子,挟起梁萧向阵外奔去。
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出了阵外。明归吃一堑长一智,封了梁萧几处穴道,跟着走近山崖,拨开草丛,却是一个石洞。梁萧见他从石洞里拖出一艘千里船,不由赞道:“明老儿,你未卜先知,早有逃命的打算!”他语带讥讽,明归却不生气,淡淡说:“小子,教你个乖。狡兔三窟,就有必胜的把握,也要留一条退路。”梁萧笑道:“受教了。”明归冷冷瞧他一眼,心想:“你先笑够,待会儿老子教你怎么哭!”拖船入水,将梁萧扔在舱中,扳动龙角,向下游缓缓驶去。
不一阵,梁萧回头一看,船后多了几个黑影,心知众人发现了明归的行踪,乘船追赶上来,不由心想:“也不知晓霜的穴道解了没有?她病怯怯的,又不懂石阵阵法,如果困在阵里,一旦发病怎么办?”正想着,眼前一黑,千里船驶过小湖,进入彩贝峡,梁萧见水路近半,不由心中烦躁,破口大骂起来。
刚骂了几句,明归将龙角一丢,转过身来。梁萧当他要动手处置自己,不由心下一沉,谁知明归从艎板下取出一根钓竿,将梁萧抓起,撕下衣角塞住他的嘴巴,跟着一扬手,钓钩射向上方。
梁萧只听耳边风响,身子腾空而上。彩贝峡形势狭窄,星月不至,明归探足向峡谷左边一撑,升起丈余,晃悠悠一荡,落在右壁,再往右壁一撑,再升两丈,落向峡谷左壁。
他用的正是童铸攀爬怨侣峰的法子。这么忽左忽右地荡了七次,人已升到峡顶。峡中黑漆漆不见天光,后方的四艘千里船不知明归金蝉脱壳,还是随波逐流,追踪那艘空船。经过二人下方,梁萧断续听到花晓霜的哭声,不觉吐了口气,心头大石落地。
明归收起钓竿,望着远去的船影冷笑。梁萧心知生机已绝,不觉心灰意懒。明归挟着他奔了一会儿,忽地停下,将他重重一摔,狞笑道:“臭小子,还有什么话说?”梁萧自忖必死,闭上双眼,默不作声。却听明归笑道:“不过,你要活也容易。我问你,你逃生时,石阵中究竟发生什么事?那杀气从哪儿来的,你说了,我饶你不死。”
梁萧冷哼一声,扭头不答。明归脸上青气一现,哈哈笑道:“我再问你,你这身武功从哪儿学的,‘三才归元掌’又是谁教你的?”
梁萧一味沉默,明归大怒,一抬足,对梁萧太阳穴踢落,落足时却又生出犹豫,心想:“无论如何,得让这小子说出三才归元掌的奥秘,将来遇上那人,也好设法克制!”他当年在“三才归元掌”下吃过大亏,多年来耿耿于怀,一心想要知道掌法的奥秘,沉吟时许,又想,“这小子性情刚烈,强逼无用,还须怀柔哄瞒,慢慢套出他的口风。”他转了几下念头,轻轻叹了口气,寻了一株倒卧大树坐下,笑道:“小鬼,你真的喜欢花家的病丫头么?”梁萧哼了一声,冷冷说:“关你屁事!”
明归笑道:“你算学超凡入圣,武功前途无量,人也还算风流俊俏。只要你愿意,世间名花,任你采摘;天下美人,随你亲近。等你明白了女子身上的乐趣,那个病恹恹的小丫头又算得了什么?”
梁萧淡然道:“你挑拨也没用。晓霜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为她死了,也不后悔。”明归盯他半晌,苦笑说:“小子,你有所不知,姓花的女子都是蜘蛛化身,你见过蜘蛛么?”梁萧道:“见过。”
明归叹息道:“蜘蛛雌雄交合以后,雌蛛会吃掉雄蛛,雌蛛生出幼蛛,幼蛛又吃掉母亲。当年元茂公去世,花无媸姐弟孤苦无依,全赖我力排众议,扶持花无媸坐上宫主之位。哪知她大位坐稳,便千方百计排挤我。老夫大半生岁月,都守着一座灵台。你说!她不是蜘蛛是什么?”
梁萧摇头说:“晓霜不一样。”明归冷笑说:“当年花无媸还不是装得楚楚可怜,赚人眼泪的本事,胜过病丫头十倍。你看看,她如今是什么做派?”梁萧默不作声,心想:“这话不假。花无媸用天机十算难我,实在阴险极了。”
明归沉浸在往日恩怨中,眺望天机宫的方向,神色阴晴不定。半晌掉过头来,肃然说:“小家伙,你天纵奇才,若与老夫携手,以我俩的才智,区区天机宫算得了什么?便是大宋朝的江山,也未必夺不下来。老夫年过六旬,时日无多,将来俯仰天地的还不是你么?”梁萧听得惊讶,但他年少气盛,被明归一吹捧,不觉有些飘飘然。
明归见他心动,又说:“小子,男子汉大丈夫,万不可屈居人下,必要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说着解开梁萧的穴道,“现在已经脱险,你愿意跟从我,老夫自然高兴;你要走,我也绝不阻拦。”这一下出乎梁萧意料,打量明归半晌,皱眉说:“不对,你一定有诡计!”
明归笑道:“我杀你易如反掌,还用什么诡计?说真的,我看你是个人才,三秋远不及你,我只是爱才罢了!”梁萧道:“你不是说明三秋只是一颗棋子,哼,我也是你的棋子吧?”
明归冷冷一笑,傲然道:“老夫的用心,寻常人岂能明白?”梁萧一怔,转念醒悟,说道:“是了,你越这么说,明三秋越恨你。他越恨你,花无媸就越不会为难他,没准儿还重用他来对付你!”明三秋微微一笑,却不回答。
梁萧心想:“明老儿奸诈,但比心眼,我也未必怕他!”一时自信满满,说道:“也好,我也不想留在这里,跟你同路,倒是个伴儿!”明归目光闪动,笑道:“好小子,你果然不是池中物……”忽地打住话头,侧耳聆听,似有动静。当下浓眉一耸,挟起梁萧,在括苍山中飞奔。及至天亮,才停步歇息。其间明归走开片刻,说是去抓野味,其实暗中观察,见梁萧并没逃走,心中大定,可也不敢走远,遥遥用石子打了两只野鸡,与梁萧烤了分吃。他害怕露了行踪,专拣险僻处迂回行走,好在功力深厚,带着梁萧翻山越谷、跳跃如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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