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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达玛用了吃奶的劲,将达延汗的尸首抬到床上去,又替满都海福晋披上斗篷,涂抹香膏,遮挡她身上的血污和血气。她离这位威震蒙古的大哈敦是这么的近,近到可以看到她脸上的每一根白发,和每一道皱纹。她的皮肤老得像菜皮,胸脯比母牛还要松弛,肚子却高高的凸起,活脱脱一个黄脸婆。
论容貌,她自信胜过满都海福晋百倍,她还这么年轻,如鲜艳欲滴的花儿,她以为她能轻易夺得达延汗的宠爱,再生下子嗣,享受一生的荣华富贵。可没想到,到头来,她却在这里,像女奴一样服侍一个老女人,还不敢有半分的不满。
为什么会这样,巴达玛悄悄瞥一眼达延汗的尸体,刚刚他还在这里身着锦袍,发号施令,可如今却像一条死狗一样,躺在这里一动不动,将她华美的床弄得满是血污。她只瞧了一下,就嫌恶地移开眼去,一时心乱如麻,又怕又恨。
满都海福晋如何会看不出她的所思所想。她理了理衣裳,慢慢起身:“他活着的时候,你不是死活都要贴在他的身上吗,怎么,现在他就躺在你的床上,你却不要了,嗯?”
满都海福晋突然发难,她揪住巴达玛的头发,将其按倒在达延汗的脸上。巴达玛惨叫一声,刚要求饶,就被满都海福晋喝止:“别出声。叫出来了,就不好了。好了,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不是说会让她做儿媳吗,怎么又……巴达玛恍然大悟,是骗她的,是骗她的!
她的双眼都要喷出火来,满都海福晋用匕首抽了抽她的脸,笑出了声:“怎么,还真想叫我额吉吗?”
巴达玛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她的眼中又泪光点点:“大哈敦,我只想活命而已,要是大哈敦能大发慈悲饶恕我,我愿意为奴为婢,誓死效忠大哈敦。”
满都海福晋道:“果真?唉,按理说,这斡耳朵多一个女人无所谓,可是右翼的刺客入内杀了大汗,又怎么会放过睡在一旁的你呢?”
匕首顺着她的脸上划下去直至脖颈。她不由昂起了头,湿热的血顺着她美玉一般的脸颊滚落下来。巴达玛却根本感觉不到痛楚,她的睫毛剧烈颤动,每一寸肌肤都在紧绷,每一根血管都在沸腾,她想张嘴,想叫父亲救命,却连哼都哼不出来。这时,匕首往里深扎了一下。巴达玛打了个激灵,她几乎是立刻叫了出来:“我有理由,我有理由!刺客,看到我,想要、想要强暴我!”
这话一出把满都海福晋都惊了一下,她笑道:“你是说,来人起了色心?”
巴达玛连连道:“对,对!没有人会不对我动心思,他一定会动,一定会动!”
她开始疯狂地撕扯自己的衣服,露出白山茶一般秾艳的身子,接着手上使劲,狠狠地掐上去一个个的印记。她霍然抬起头,笑得宛如讨要糖果的小女孩:“这样就好了,是不是?您走后,大汗才传出死讯,这样就没人会怀疑到您身上了。”
满都海福晋的瞳孔微缩,她也绽放出了慈母般的笑容。她收回了匕首,温柔地拿起了巾帕,替巴达玛擦拭脸上的血痕,她道:“对,真聪明,这样就好了。我可不是他,聪明又忠心的人,我是不会亏待的。你总不想,被人严刑拷打后,又被灭口吧。”
巴达玛点点头,她乖巧地睡到了尸体旁边,眼睁睁地满都海福晋满面泪痕地走出去,再喝退入内询问的侍女。她就睁着眼睛,直挺挺地望着帐顶,数着上面的花朵:“一朵,两朵,三朵……”
曙光渐渐泻入,这时她已重复数了三百遍了,她的喉咙中迸发出高亢的嘶吼:“有刺客,有刺客!”
察罕风一般地冲进帐中,就看到了血已干涸的达延汗和衣衫不整的小哈敦。就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大汗居然就死了?!他先试探达延汗的鼻息,确定人已经死透之后,就不顾礼仪,撕扯着巴达玛问:“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巴达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昨晚太累了,早早就睡了。半夜忽然有动静,我睁开眼,就看到一个人,接着大汗就……我想叫,却被那个人一下打晕,醒来就看到……大汗,大汗,是谁那么狠心,杀了你啊。”
居然有人能不动声色地闯进金帐,杀了人还全身而退?!察罕抬头望向属于大哈敦的帐篷,默默攥紧了拳头。达延汗身死的消息,如疾风一般传遍了汗廷。一夜未眠,吵着腹痛的满都海福晋,闻讯先是大惊失色,接着是痛哭流涕。
她望着金帐的方向,大哭道:“一定是亦不剌这个恶贼,他害了我的儿子还不够,又来害我的丈夫!”
塔拉嬷嬷在一旁苦劝:“大哈敦,您要冷静些,大汗虽去了,可您还有大王子,还有您肚子里的孩子啊。”
满都海福晋低头,她忽然感到身下一股热流涌出,她一愣,终于明白从昨日到今天的腹痛是为何。
她捂着肚子,身子弯得如大虾一般,额头尽是密密的冷汗。塔拉嬷嬷惊得魂飞天外,她叫道:“快来人,快来人!大哈敦因大汗之死,伤心欲绝,提前生产了!”
满都海福晋挣扎着道:“图鲁,图鲁……”
图鲁此刻已经到了二十里外,达延汗既然废了这么大的周折,要驱除这批危险分子,当然不会让他们在汗廷多留片刻。他让心腹将这一串人用绳子捆住双手,在雪地里拖行。大雪没过了人的膝盖,饶是图鲁自幼习武,此时也冻得嘴唇青紫,瑟瑟发抖。他的额布,是真没想让他活着回去,虽没有直接杀了他,却打算在路上将他们折磨致死……他不住抬头望着汗廷的方向,由最开始的满心期待,渐渐灰心丧气,以至于绝望,难不成,额吉真的败了?
他略一踟蹰,就被押解他的将领狠狠一拽。他恨恨地抬起头,就见眼前的狗腿子假模假式道:“我说大王子,您别这么瞧我。我也是奉命行事,谁让您惹下这样的事呢。这是大汗的命令,您还是快走吧!”
图鲁正艰难地爬起来,就在此时,雪光中出现了一队人马,马蹄在雪中的闷响,听在图鲁耳中如同天籁一般。他同行的人眼睛都亮得瘆人,任凭押解他们的人怎么鞭打催促,都不肯挪动一步。
领头的将领定睛一看,一眼就认出了领头的是满都海福晋的兄弟,现任汪古部的首领,他身后的人马之多,估计是整个汪古部都倾巢而出了。将领心中暗暗叫苦,还是强自道:“尊贵的领主,您来这里是为什么,难道您要公开违背大汗的命令,想要造反吗?”
满都海福晋的兄弟笑道:“我怎么敢做出那种事。只是,情况发生了变化。我们不得不暂时违背先汗的命令。”
“先汗?!”将领瞪大双眼,他的手足发麻,颤声道,“什么叫先汗?”
汪古部的首领装模做样地叹道:“你原来还不知道,右翼的刺客,趁乱入了汗廷,杀死了大汗。大王子是大汗唯一的、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当然得在此时折返,主持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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