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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唐门显宗的唐燃、密宗的唐浊已走至擂台中央的方桌旁,二人齐身向楼潇屹行礼,又相互致礼。
白衣雪听得楼潇屹口中报出唐浊的名字,心中一凛:“佛头青的解药,多半存于药弩房中,若真如唐焯所言,唐泣走后,药弩房的锁钥,就在此人的手中?”言念及此,不免多瞧几眼唐浊的相貌,用心记住,以免日后认错了人,横生枝节。
唐燃是显宗年轻“火字”一辈中的翘楚,极得宗主唐焯信任;唐浊在唐门嫡系弟子之中,年龄虽较长,却心性单纯,躭嗜武学,对唐榕在暗器锻造和毒药研制上的识见,更是奉为圭臬。唐浊江湖名气虽远不如唐泣、唐滞,但浸淫毒物日久,研深覃思,造诣精湛,并不在唐泣、唐滞之下,因而被唐泣任命为药弩房的执掌。
此时就有唐门弟子取了两只酒碗,每只碗中都倒满酒水。凌照虚道:“这第二场的比试,先由一人在酒中放入己方的毒药,另一人若能化解此毒,就将碗中的毒酒一饮而尽,不能化解的,自是心怯胆寒,不敢搭上一条性命,只须将酒水洒泼在地,以示认输。一轮过后,若无伤亡,施毒、化毒者互换,再行比试,如此反复,直至决出胜负。”
白衣雪眉头一皱,心想:“第一场的比试,极具观赏性,怎么到了第二场,戾气陡然大增?”说道:“倘若化毒之人竟看走了眼,岂不是有性命之虞?”
凌照虚低声道:“尊使高见!三场比试之中,第二场尤为凶险,化毒之人倘若化毒不当,抑或逞强称能的,立时毙命当场,那也是有的。”
沈泠衫一颗心怦怦直跳,嘟嘴说道:“既是比武,当然要比出个高下,分出个胜负,不过也有文斗和武斗之分。若是以命相搏,见血见骨的,岂非戾气太重?一点也不好玩。”白衣雪不禁看了她一眼,眼中满是赞许之色。
凌照虚神情尴尬,呐呐地道:“是,是,我也觉得……一点也不好玩。”
就见擂台上楼潇屹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笑吟吟地说道:“二位小哥儿,咱们还是老规矩,猜个先吧。”
原来这第二场的比试与那第一场又不同,率先化毒之人,若能化解对方所下之毒,也还罢了,倘若无法化解,只好当场认输,后者即使也无力化毒,双方打个平手,和气收场。倘若化毒之人心高气傲,冒然行事,以致命丧当场,第二轮也就不必再行比试,施毒一方轻松胜出。故而先行化毒之人,比试尚未开始,隐然已处了下风,后者则占尽先机。正因如此,历届的“捉鱼儿”大会第二场的比试,均由大会的司仪来抛掷铜钱,比试双方通过猜铜钱的正反面,来决定由哪一方先来化毒。
岂料唐浊踏上一步,从楼潇屹手中接过那枚绍兴通宝,拇指、食指轻轻一捏,已将铜钱一折两瓣。唐燃惊愕不已,楼潇屹面色一沉,说道:“二哥儿,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坏了老规矩?”
唐浊微微一笑,右手轻轻一按,两瓣铜钱已嵌入木桌,与桌面齐平,说道:“在楼老爷子面前,唐浊岂敢坏了老规矩?在下只是想不必劳烦老爷子,就请十七弟先出题吧。”
此话一出,楼潇屹大感讶异,饶是他主持了五届的唐门比武大会,也是头一次遇到此等情形,一时无言。一侧的唐燃更感吃惊,唐浊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令他惊疑不定:“唐浊这般有恃无恐,莫非事先已然知晓我今日所用毒物?”他殊不知唐浊乃心高气傲之人,对自己的化毒修为极为自负,密宗在此前的比试中先行折了一阵,锐气大挫,唐浊意欲在本场的比试中,找回颜面。
突然间黑影一闪,一直闭目养神的唐思幽犹如一只怪鸟,从座椅上腾空而起,一跃来到擂台中央。他来到木桌前,伸掌在桌面一拍,“嗤”、“嗤”两声轻响,那两瓣铜钱受力从桌面蹦射而出,左手在空中一挥,已将两瓣铜钱握于手中。楼潇屹踏步上前,问道:“唐七兄,有何见教?”
唐思幽枯长的左手食指一弹,那枚铜钱飞落在木桌之上,滴溜溜直转,待得铜钱落定,楼潇屹定睛瞧去,方才已断为两瓣的铜钱,竟被他以内力重新黏合在一起。唐思幽怪眼一翻,向着唐浊道:“二哥儿,此番比试,兹事体大,你怎敢如此造次?”
唐思幽在密宗中辈分极高,性情又十分暴躁,唐浊忙道:“弟子怎敢造次?只是……”
唐思幽艴然作色,眼中射出两道冷电,喝道:“我的话,你也敢不听么?”
唐浊性情执拗,见他目光凌厉,丝毫不为所动,说道:“启禀幽老,弟子既已有言在先,岂有收回之理?”
唐思幽一呆,万万没有想到唐浊竟敢当众出言顶撞自己,狠狠地瞪视着唐浊,冷笑道:“很好,好得很啊。”
唐燃见状,微微一笑,说道:“二哥,幽老这也是为你好,何必如此固执?”施毒化毒的功夫,本是密宗的擅场,显宗胜算原不足四成,不过唐浊自视甚高,主动提出不必猜先,令第二场的比试变数陡生,唐燃焉有不接受之理?眼见唐思幽从旁作梗,生怕唐浊反悔,故意出言激将于他。
唐浊面色木然,只静默不语。
唐思幽意欲让唐浊、唐燃重新猜先,以定化毒的先后次序,大会规则如此,原也无可厚非。眼见台上密宗自家形成僵局,广场东首的群豪顿时鼓噪起来,众人纷纷冷嘲热讽起来:“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今出尔反尔,还要不要脸啊?”“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无耻啊无耻!”“格老子的,为老不尊,你羞也不羞?”“楼大掌门,你一向主事公道,这件事还须你老人家来评评理,作个了断。”“不错,三局两胜,依老夫看,今日的比武大会胜者已出,无须再比试了。”“楼老爷子,大可不必如此为难,这比试已然决出胜负,不如赶紧通告一声,大伙儿还等着喝酒庆祝呢。”
唐思幽冷眼睨视显宗的拥趸,一张枯腊的面皮愈发难看,他蓦地伸出鸡爪一般干枯的右手,抓起桌面上的那枚铜钱,说道:“好,既然老十七这么说,那就由老夫来代劳,猜上一猜。”话音未落,台下已嘘声一片。唐燃面带微笑,拿眼只管瞧向楼潇屹。一直端坐的显宗耆宿唐芒“嘿”的一声,便欲起身,想了一下,重又坐下,连声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说着不住摇头,满脸鄙夷之色。
唐思幽先前倚老卖老,竟不搭楼潇屹的问话,楼潇屹的心中已有几分不快,此刻又见他如此胡搅蛮缠,再也按捺不住,愀然道:“唐七兄,俗话说得好,‘矩不正,不可为方;规不正,不可为圆。’二哥儿既为事主,他又已有言在先,何劳老兄大驾?还请回座。”
唐思幽“哼”的一声,说道:“老夫管束自家弟子,有何不妥?这里还轮不到外人说话。”说着将手中铜钱向上一抛,那枚绍兴通宝落在木桌之上,滴溜溜直转。
楼潇屹气塞胸臆,冷冷地道:“今儿的事,我这个外人还就管定了!”右臂一展,右手五指成爪,爪心向前,那枚铜钱顿时被他吸入爪心,左手却无比迅捷地搭上了唐思幽的右肩,低声说道:“七哥,您也是有头有面的人物,倘若在这擂台上弄僵了,伤了和气,于大伙儿的面子上都不好看。还请速速归位!”说着右掌一张,掌心中的那枚铜钱,竟已被他以内力捏成齑粉,纷扬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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