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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第1页）

蜘蛛宫殿上落了一只鸽子。

这只鸽子跟其他鸽子完全不同，羽毛雪一般白，冰一样凉，眼睛晶莹透亮，胜过世上最珍贵的蓝宝石。

它孑然一身，独立此处，见过亚伯拉罕，见过莱恩，亦见过黑袍人，它整整呆了三个月，哪怕扫浮尘的宫人也不曾留意到它的存在，它好比一条温婉的河流，静静地凝视人间。

忽而，它振翅高飞，直冲青云。不多时，离开了梅涅卡，越过了海岸线，腾飞于无边无际的辽海之上。它途经不少岛屿，人类至今都无法跨越的海中深渊浓缩成它羽翼下的一个小黑点，它披新戴月，不知疲倦，抵达东大陆后，径直冲向世界的屋脊亚马赞峰。亚马赞峰终年飘雪，峰尖没入茫茫云海，近之，冰雪袭来。而白鸽却好比一支穿云箭，穿破扑面冰霜，直到捅破与峰尖相接的天空——它终于抵达终点：阳光普照之下，唯一真神的居所：月上城。

月上城分为三个境界，远远看去，三大境界像是自由漂浮在空中彼此不相接的三个圆环，然而这三个大圆环循着某根看不见的轴旋转，而月亮，温柔地容纳着三大境界，不得不说，和鸽子看见过的八音盒及盒中旋转的小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鸽子滑翔，率先飞进最下面的圆环。

第一层境界是一望无际的黄沙和广袤无垠的冰凌，两种景观相据于中线。

鸽子飞入沙漠，包围了整片沙漠的长城巍然挺立，它的翅膀擦过城墙上驻扎的战士，一片羽毛便飘落融化，化作将士脸上的一滴水。它执拗地横穿沙漠，毒辣的日头不断融化它的白羽，羽毛落地成雨，浇灌大地，潜藏在土里的种子立刻抓住机会生根发芽，凡它消融之地，一片片小绿洲应运而生。终于，它在仅存白骨的攸关生死之际到达了长城彼端。

逃离长城，冰雪世界映入眼帘。白骨在肆虐的暴风雪中前行，风暴塑它骨，雪花织它羽，晶蓝的冰凌糅合出它晶莹的眼珠。于是，它重生了。

藉由强大的生命力，它进入了第二层境界。

第二层境界正直金秋，它从成熟的麦穗中飞出，起先身子小如米粒，但很快，重回手掌大小，这一次，它的旅程不再孤独，数十只同他它一样的鸽子从不同的麦田中现身，它们一齐飞上天空，金色的大地便慢慢被它们甩在身下。稻田上，匍匐收割的劳者，突然间抬起头，望向空无一物的天空，随后露出欣慰的笑容。

天空中数以百计的鸽子汇聚成群，它们在天上打着圈，数十次来回后便融入白云里，飘到第三境界。

第三境界，夜色如故。巨大的月亮悬挂空中，月光下，鸽群从楼底飞上来。每一层楼，都摆满书架，哪怕是最博学的人来到这里都要目瞪口呆，绝不会有人数得清这里收藏了多少本书，因为这里是没有底也没有顶的月中楼。成百上千的鸽子源源不断地从主楼的底部飞上来，几乎每一层的栏杆都站着人，当某只鸽子停留在他身边后，他便会笑着走回书架。

然而有一只鸽子格外不同，它雪白的翅膀不曾为任何一人收起，当鸽群渐渐零落后，它穿透了这幢柱体中空的主楼，飞向另一幢。借由它，才可看见，月中楼规模之巨，它们一栋连一栋，中间由精致的木桥沟通，白鸽穿梭其中，宛如飞行在挺拔繁密的竹林之中。

很快，它飞到了月中楼最边缘的地带，月中庭。

月中庭是整个月中楼最冷清的地方，它幽深而寒冷，说是庭，不若说是井，亭中除却饮月池外空无一物，但月中庭有一点，当万钟齐鸣时，便会升降。夜晚，代表安歇的钟声响起，月中庭会升至最高处，届时，是唯一一个能看见月中楼‘楼顶’的机会，而一旦清晨，昭示苏醒的钟声奏响，月中庭会再度跌至最底。

恰逢钟响，雄浑恢弘的钟声从每一座楼中传出，彼此的音波像是有了实体似的，在空气中酝酿出一圈一圈的涟漪。月中庭便是在这神圣的配乐中升起，以阳光下唯一真神的名义，高高升起！

饮月池边，盘腿坐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男孩，男孩相貌周正，眼睛又大又有神，处处透露着稚气、可爱。

白鸽便停在了男孩的指尖。

男孩拇指扣白鸽的嘴，其余四指覆白鸽的头，微抬手，便将白鸽的脑袋打开，脑袋里蓝宝石般的眼珠被男孩拿出来一颗。

男孩举起眼珠，对着月亮，凑在眼前眯眼看，三指缓缓转动珠子，透过珠子，白鸽所见之物一一映在月亮上。

“哇哦，龙，金色的龙”男孩赞叹不已，为了能看清龙的全貌，头部也随着手中的柱子一起动：“真好看，金光闪闪的——”

“孩子，你还没回寝。”背后，一名穿着跟男孩一样长袍的白发老者走来，他瞧见男孩的举动后瞬间知道了原因：“信使带回了有趣的事？”

“嗯。”男孩只点头，却还舍不得移开珠子。

“看来我们遇到了好时代。”老者耸肩，然后催：“不过再有趣的东西也只能等到明天了，寝钟结束前必须要回去。”

男孩叹气，恋恋不舍地把珠子放回白鸽脑袋，把白鸽塞进衣领后拍拍老者的背，很不情愿地说：“走吧，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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