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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渡江(第3页)

这话无头无尾,但众人都听见了,金和尚一愣,忽哈哈一笑道“那六大车全是石头?——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笑死我了,唔……”最后一声却是痛哼,原来是笑得大意,被对手扫了一掌所致。

那少年也一笑,那一笑中满是顽皮,反问:“那银子呢?”仿佛一副很无辜的样子。六飞卫气得不再作答,知道他出剑常在谈笑之间,他们已得吩咐,要全力对付这姓骆的哥儿。杜淮山这时见六飞卫全部脸色凝重,忙趁机开口:“冯都尉,老朽诸人……”

那六飞卫知道此时留着他们几个也是麻烦,当此大敌,急需三大鬼同时全力出手,便连头也回,一挥手道:“让他们走”。

他这话极是无礼,三大鬼正在对敌,又不是他的下属,加之一向不大瞧得起缇骑中人,脾气最急燥的正对付金和尚的那个七鬼刑彬听了这话就要发怒,与杜焦二人对战的大鬼刑槐却电射般看了他一眼将他止住。他说:“好,住手!”然后数道:“一、二、三……”

他数到三时,自己先招式弱了一弱,杜焦二人会意,彼此慢慢收手。旁人见他们这一对主战场果然停了手,秦稳那一对也就停下了,与金和尚动手的七鬼犹不服气,因为是大哥发话不敢不从,口里正要发话,却见大鬼二鬼一个个虽仍面对众人,看神情却似已聚力于身后,看见杜焦众人后退上船恍如未见,他一惊也就收了手,金和尚几人心下一松,向后退去。

那七鬼这时便抬头向高岸上望去,一眼正看见那姓骆的小哥儿,他不信传闻中这人真有何不得了,见骆寒这时正缓缓抬头,也不知为什么,看着他抬头的姿式,七鬼刑彬的心中就似紧了一紧,觉得一股寒意直向自己肌肤浸来。那姓骆的少年这时却缓缓地向围着他的众人看去,他似看得很专注,又似很随意,眼光从六飞卫的脸上一个个扫过,六飞卫都一勒马,劲使大了,马儿就不由地齐齐退步。然后骆寒才向岸下看来,他还没看向三大鬼,七鬼就见大哥脸上绿了一绿,二哥的手却在轻颤,知道两位师兄已运起了看家的功夫,然后,那骆寒的眼睛才向他们射来。大鬼虽没回头,但骆寒眼光射到他背上时,众人只见他后背轻耸了一耸,他们俩人虽然没有对视,但众人都觉有电光石火于无声处闪了一闪,那骆寒目光不停,又看向二鬼,二鬼的的手却反而不颤了,变得格外的静,静得要压出众人的心跳来,骆寒的目光依旧未停,看向七鬼,七鬼刑彬这时才明白大哥为何适才要叫他停手,有这人在背后,他可不想再和金和尚对打,他的反应不是静,而是动,他一伸手就抓住斗蓬里的鬼爪。场中的气氛一时极为怪异似是一触即动,却又象江湖永寂,永远都不会动。

众人看得都要呆住,都是武林中人,而且练功多年,每个人的功夫都说得过去,谁不想看这一战,知道这一战的结果?连秦稳这么老练的人都有些把持不住,只有杜淮山强做镇静,把众人一个一个拉上了船,最后对秦稳说:“秦兄,开船了!”

秦稳脸上微红,也上了船,小姑娘忽鼓起胆子“那……他呢?”她见众人要开船,口中说的‘他’指的便是那个少年。——只见百骑强兵中,他略无惧意,口角噙笑,双眉斜剔,口角却微微下垂,正看完了敌人去看落日。

他虽不在意,众人却不由替他胆寒。只有杜淮山眼睛并不看向场中,指使船夫道:“开船!”

那小姑娘鼓起勇气,再一次说:“那他呢?”

别人都答不上她的话,金和尚最有血性,一跳而起、道:“不行,不行,我和尚不能扔下他一个人走,老子替他去拚命。”

杜淮山却冷冷道:“你拚得了命吗?他要你拚命吗?他是为自己的银子,你为什么?”

他声音冷冷,金和尚也想不出什么话来驳他,却跳起来要走。他知道这是搏命的事,也不喊别人,杜淮山却忽伸一手压在他肩上,口中冷冷说:“别忘了,你这命是我代淮上那人定下的,要拚要留,暂时还由不得你呢。”回头一皱眉,硬声道:“开船,他惹自己的事,有自救的路。”船上诸人虽心存负咎,但也知自己帮不上忙,船还是开动了。

一时,船已荡出一浆之路,这时江岸离船已有一箭之地,船上人心安下来,王木摇橹的手也就慢了。远远听到一个飞卫说:“袁老大飞鸽传书,说才接到的消息,这次的镖中根本没有银子,上半月临安城中好像有人用大笔银子换成了金子,数额之大,让人心跳,所以那二十一万一两银子,只怕也变成了一万几千两金子,在小侠保留的最后一辆镖车中吧。”

杜淮山闻言,似乎心动,看了焦泗隐一眼,俩人却都没说话。金和尚张了张嘴,众人才明白了王木前日后半夜探到的那少年又去劫回一辆镖车的用意。原来他是要用其余那几辆车的石头先拖住缇骑中一部份人手,如此计算,幽委曲折,众人都不由暗服。但缇骑中人一觉上当,反应之快,更是令人吃惊。却听那边六飞卫因“三大鬼”已腾出手,所以敢说话了,要在说话中找出手的时机,只听他道:“此情此景,小哥儿还有什么打算,真还想走吗?我们袁老大已下严令,另调了三位龙虎山的师兄来,叫无论如何,留下你,最少也要拖你到明天,明天以前,袁大哥他一定亲身赶到。小兄弟,你真还要我们动手吗?”

他出言是为给对方制造心理压力,众人适才与‘三大鬼’对战过,虽拚全力,几乎全军覆没,至今思来还有后怕,光他们在,已不知那少年过不过得了这一关了,居然连袁老大也说要亲身赶来。此时,已无人不觉出那少年形势的严峻。杜淮山这时才肯望向对岸,口中发出一声轻叹,似是心中也微觉惭愧。船行渐远,对岸对话众人再也听不到,焦泗隐却坚起了耳朵,江上风大,他也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最后摇摇头,只有放弃。

金和尚为人仗义,无论如何觉得自己就这么走了就是不该,无奈被杜淮山一手压住动弹不得,开口焦急道:“木头,你再不说话我就不再当你是朋友!”

王木看了他一眼,忽冲杜焦二人点点头道:“还是我去看看,这批货算计这么久,无论如何,这么丢了实在可惜,两位前辈先走,咱们老地方见。”说罢,一个跟头,一翻身就跃至江中。沈放‘啊’了一声,三娘子低声说:“他这是要泅到对岸去探消息的,有能帮忙的他定会帮忙。”这时船已过江心,王木定是水性很好,才敢这时回泅。对岸之人一定想不到会有他来,说不定倒能对那少年有所臂助。又过了一会儿,船儿将靠北岸,众人好容易要到江北了,却无一人有欣然之色,都把头望向来。那边似乎依旧对峙着,具体情势却看不清楚了。众人不敢多留,都忙向前赶路,一路回头,行了半晌,南岸似仍一声俱无。

又行了一会儿,暮色渐浓,众人渐行渐远,又拐了个弯,就再也看不到了江南来处了。

【3标§】尾声淮上

天气渐渐冷了,且是一直往北走,沈放与三娘子都买了棉袍添上。自到了北方,他俩与旁人也就岔开了路。这日到了荷泽地面,已经行走了有小半个月了,这淮上之地却一夜之间下了一场小雪,只见树梢菜畦,处处铺绵挂絮,两人一早行来,只觉精神一振。空中有籁籁寒鸟飞行的声音,他们不敢走快,依旧是那头青骡和那个花驴。走到一个亭肆之地,见有个酒店,三娘子笑道:“进去暖和暖和。”沈放见她脸冻得红红的,一笑颔首。

这店出奇的干净,白木桌椅,干土地面,加上外面一场雪衬着,酒幌上写着“一瓢”两个字。三娘子要了汾酒,又要了几样腌制的小菜,她与沈放雪中把酒,十分欢然。屋里虽生了火,店主人图爽快,一应门窗全开着,屋里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两人喝了两杯酒,方觉手脚灵活了些,忽见路上十来个人行来,虽身形臃肿了些,远看象是甚熟,走近了定睛一看,却是杜焦二位、加上金和尚,张家三兄弟,并秦稳二人。他们看到这酒店都说“好、好”,走进店来,没想到沈放夫妇也在,笑逐颜开,隔座抱了抱拳,都坐了。

杜、焦二人看见酒楼上‘一瓢’二字,相互点了点头。三娘子眼尖,见他跟庄主做了个特别的手势,用指在空中画了个圈,像小小的酒杯。众人都在吃喝,杜焦二人意不在此,直望着门口,像是在等人。一时远远地有个人行来,只见他老远就立定足,抬头看了看这边的酒幌,然后点点头,直奔这店里来。那人身材矫健,行近了才看清正是王木。

金和尚一见高兴,笑道“好,好,你怎么才赶了来?”一拨拉身边的张家兄弟,给王木让出一个座来。

王木冲店中人行了礼,金和尚不等他坐稳,已等不及地问道:“快说、快说,那姓骆的小兄弟怎么样了?冲没冲出去,这些天我光想这件事了,让我好不牵肠挂肚!”

旁人想来也都关切于此,只是不象金和尚那么情急。连沈放夫妇二人不由也都把王木盯着,想听他说出一个“平安”来。

王木想也冻得很了,斟了碗酒喝了还不够,连喝了三碗,才用袖子擦擦口角,笑道:“那天的江水可真不热乎。”十月的长江,他能不怕抽筋的泅泳自如,也实是好水性。

见众人都等着,他才开口道:“那小哥儿没事儿。那日、我不一时便泅到了南岸,找处干芦苇藏了身子,看那岸上。他们却一声不吭,动也不动。那姓骆的哥儿低了头,慢慢玩他那根马鞭子,六飞卫却都丝毫不敢大意,严守不动,三大鬼也如临大敌。这可苦了我了,身上全湿的,冷得直抖。好一会儿见你们船也到岸了,他们这边还没动静。我就牙根打颤在想,把这干芦苇点着烤火有多好,越想越冷——也只能干想想吧。看着那骆小哥儿,我忽一拍脑袋,想真把这芦苇点着了,缇骑一惊,他多半便也冲得出去了。那金子在他手里不管怎么我觉比在那些王八蛋手里好。我去掏火,偏偏在水里全泡湿了。六飞卫忽有一人低声道:‘他在等天黑’,我才明白过来,骆小哥儿想来在等天黑,他那剑法,黑夜中只怕更是难躲。缇骑不敢用箭,只为怕他冲入人群,反而碍事。骆小哥儿忽抬头看看日影,那太阳照在他脸上,真……真……”他拙于言辞,不知说什么好。

“我听他忽然说:‘你们让条路,让我把这金子送给完颜亮,过几天想转了,说不定掳个金国公主回来、送给你们秦丞相,算是投桃报李,如何?’我想这人十分胡闹,多半说得出做得到,要真那样,秦丞相乐子就大了。”

一干人中,金主尚最欣赏骆姓少年为人,不由拍腿大笑。

王木说道:“我看见三大鬼这时已潜至骆小哥儿身后,似准备有所动作。六飞卫阴沉着脸不吭声,却一挥手,那一圈子人马慢慢用刀剑护住自己向前挤去。六飞卫分明不惜一战,骆小哥儿虽然剑术惊人,但那么多人刀慢慢拢上去,只怕……只怕……”众人都知凶险,神情一紧,都看向王木的脸想知凶吉。王木那张木然的脸上却忽然泛起种奇异的神色,想是那天后来的事也让他诧异不止。

“骆小哥儿见人逼进了,忽然吹了一声口哨,那声音就像塞北放马的人一样的,刺耳穿空,又十分燎亮,江边也传来一声呼啸,却是他那头骆驼远远地跑来,停在人群后面,我这是第一次听见骆骆叫,那声音真心真一下把人都叫愣住,像——像木叶满天,流沙无垠……骆小哥儿忽一笑,说:‘你们要,就给你们好了。’他人已下了车,拍了拍拉车的那两匹马的脖子,那牲口象听得懂他的话,拉了车就缓缓向六飞卫方向行去。六飞卫见情状古怪,不知何意,便凝神对待。我却看见那马眼中神色怪异。骆小哥儿忽叫道:‘凭哪儿钻出的三个鬼,也敢拦我去路?’他不冲六飞卫,身形忽然拨起,向那三大鬼跃去。这边、那车刚行至一铁骑身前,那人伸手要拉,骆小哥儿就一声啸叫,那马就惊了,想来他可能刚才拍那马脖子时就做了什么手脚,在它脖子上刺进了什么,那两头牲口直向前冲,看它俩那个疲惫的样儿,谁也没想到它们疯起来这么吓人,众铁骑一惊之下,无人敢拦,齐都躲闪,还是六飞卫中一人忽飞身而起,一刀就斩断一匹马头,但那牲口冲劲极大,加上还有一头,还是狂冲不已,当时场面纷乱,一眨眼工夫,那马车了就直冲进江里去了,万两黄金也跟在里面。这变化太大,谁也没想那少年这么舍得。他忽一声长笑,趁乱一跃而起,随手一剑斩了一名铁骑的人头,眨眼间已跟三大鬼一人交了一招,他太快,连三大鬼对他也形不成合战之势,就这么三招近后,他一个跟头翻出数丈,就落在等在圈外面的骆驼身上,但那骆驼被缇骑隔在了江边,那些缇骑纷纷暗器打出,数十张强弓齐射,他们久经驯练,把去路马上全封住了,那姓骆的小哥儿绝对无处可逃。”

王木的脸色忽变得又讶异又兴奋:“没想那小哥儿一扳骆驼,一人一驼一跃数丈,直投进江中,这回连三大鬼也没想到——”

众人都大吃一惊,金和尚张口结舌道“绝不可能!”

王木摇摇头道:“是呀,我见他骑在骆驼上,顺江而下。三大鬼顺着岸边追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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