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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戈壁上日落后便会干燥凉爽。
赵正卸了甲,扯开衣领子,坐在案前喝了两碗米汤,看着饭团却实在下不去嘴。玄水军军头送来了几只西瓜,说是自家种的,日间右武卫路过时,领军的将军带走了大部分,眼下就剩了五只。
这是赵正来到这世上第一次看见西瓜,虽说这西瓜的瓜皮黝黑,子多瓤绵,远不如后世的品种瓜好吃,但聊胜于无,两口吃过,顿觉神清气爽,一扫白日过草甸时的闷热烦躁。
赵吉利最后一个到了牙帐,一掀帐帘就看见赵大柱和几个队正正在啃瓜,一时骂骂咧咧地就上来抢,“日狼腿子的,这一天走得我是邪火乱冒,胯下明明骑得是良驹,可还得数着车轮子转的圈,踱着步子马都不乐意了,一停下来就哼哼唧唧地……”
众人哈哈大笑,赵吉利蹲在角落里吃了几口,忽然抬头道:“不是升帐吗?要不差几个人拿水火棍来,立两旁喊一声威武?”
“升帐又不是升堂!”赵正气笑了,敞着衣领子斜靠在案边,“各队随便说说就是,好的赖的。丢了多少人,折了多少马?我今日看路边有几架车坏了,粮食物资都移装了么?”
赵大柱便点头,“都移装了,今日后队收了十七匹瘸马,四架坏车。草场路不好走,许多马都是陷坑里摔瘸的,还有三个军役中暑,医治及时,没出人命。”
赵正点头,情况不算太坏。这队伍车多马多,人还多,区区几匹马,几个人而已,这点折损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赵正又把军头喊了进来,核对了明日行军路上的歇脚点、水源位置。再往里走,想要像在苍宣那般横冲直撞却不容易了,大通河在远处山脚边延伸而去,离行军路线有些距离,戈壁摊上只有绿洲能维系大队吃喝。
谁知正说着话,忽听帐外一阵嘈杂。赵吉利坐在门边,当即便出门查看,却见牙帐不远处的河滩边,黑乎乎的夜幕下,似是有人斗在了一起。赵吉利喊了一嗓子,却不顶用,抄了横刀走了两步觉得不妥,“锵”一声横刀还鞘,又提起了一根哨棍,走下去一看,原来是赵二娃和周大丁打起来了。周围围了一圈平凉和周集的人,一个个扯着脖子在那加油助威。
“毛没长几根,眼睛都到头顶上去了!大丁,弄他!”
“你们周集这群野狗,还敢跳到我们平凉肩膀上来……”
“闲得蛋疼了不是?”
赵吉利二话不说,一根棍子左右横扫,当时便打倒了几个起哄的,然后赵二娃和周大丁两人一人挨了一棍子。
见杀神赵吉利来了,周集的人顿时哑了火,平凉的小子却也不敢再跳。赵吉利瞪圆了眼睛,“滚回去睡觉,谁再闹,四十军棍!”
人群顿时做了鸟兽散,周大丁和赵二娃想趁乱跑走,却被赵吉利一手拎一个,掼在了赵正面前。
几个府军和护军的队正不知道平凉与周集之间的纠葛,只见赵正此时脸色不善,于是都拾趣地纷纷告退,回各队去准备明天的行程。
金阿贵却站在一旁,用眼神询问赵正,那意思是:怎么说?要打还是要杀?
赵正摆了摆手,“家事而已,金司兵你也退了,去歇息吧。我这一人就能调理。”
金阿贵点点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两人,径自退出帐外。
“说吧!”赵正看着周大丁和赵二娃,“什么事非要打?”
赵二娃年纪小,显是吃了大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周大丁嘴角歪在一边,似是也受了重创,见赵正问,周大丁哼了一声,道:“周集是出了个周奎,可族里已是将他除名,连他娘都被赶出了村外。这事我以为都了了,谁知你们平凉得理不饶人,逮着这事就没完没了,没完没了,一路上就在扯东扯西,阴阳怪气……”
“赵二娃,你呢?有什么说头?”
赵二娃情知理亏,可脖子却硬,“周集人险些害我平凉妇孺血流成河,赶走一个周奎算什么?他周集里正还是周奎的亲叔叔,也不见他们周集到我平凉说一个对不住!”
赵正抬头看天,那他妈也是我丈人啊!
赵大柱冷眼看着,见两人都说了话,此时便站了起来,走到二娃面前。
“出来之时我与你说甚了?”
二娃抬头看他,赵大柱忽然伸出手,揪住了赵二娃的头发,吼道:“说!”
接着抬手便是一巴掌,带着劲风,扇在了赵二娃的脸上。
赵大柱长年在大通河里撒网捕鱼,在后山张弓搭箭,练得一身横生腱子肉,手脚力气颇大,这一巴掌直扇得赵二娃闷哼一声,嘴角飙血,一个把持不住,便即躺在地上,眼前金星乱冒,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柱子!”赵正给赵大柱使了个眼色,谁知赵大柱一巴掌打完越想越气,抢过赵吉利腰间的佩刀,就要砸过去。赵吉利连忙一把扯住了他,“打一巴掌就够了,这是你亲堂弟!你婶子过世后,你家就你两个相依为命了!”
赵大柱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指着地上的赵二娃道:“来时我便与你们都说了,我平凉人少,不可扯元良后腿。军营之中,私斗乃是重罪,杖责都算是轻的。你想过我没有?你想过元良,想过平凉没有?你有这力气,你参军啊,去和吐蕃人打啊!”
“够了!”赵正知道赵大柱这是在护短,只是护短方式和旁人不同,他不想让赵正难做,干脆手下重些,堵了旁人的嘴。
可这不是办法。
在平凉,顶多不与周集人打交道,双方隔着一道土梁子各过各的没什么不好。可现在虽说只是区区一支运输队,但他们此时的确就在军中。
军中最怕的就是同袍之间横生嫌隙,若是顺风顺水倒也罢了。可一旦情形有变,要直面吐蕃骑兵之时,那这仗还没打,队伍就已经散了。
周大丁一脸的不服气,赵二娃被赵大柱一巴掌扇得不辩东西,此时只低头跪坐,虽是没哭出声来,但眼泪水却是滚滚而落了。
“其余人呢?”
“我都赶去睡了!”
“睡?”赵正冷笑一声,“平凉和周集的团练都别睡了,有一个算一个,不是喊得起劲,劲头足得很吗?都他娘轰起来,滚去跑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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