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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吗?刚不是困的紧,是不是我话说多了给你添了事?”张婉桃察觉到丈夫呼吸不太对,不像是睡着的样子,迷迷糊糊的问了句,以为他想的是儿子读书的事,宽慰着说:“娘说了方子是她学来的,不是六弟买来的,便是六弟买来的,得公中出钱,我看呐也耽搁不得春荣读书,娘还让我拿了笔墨纸砚回来呢,说读书要沉下心静住神好好练字好好读书。我瞧着娘对这事挺上心,往后家里便是有别的大花销,应该也不会短了春荣读书的费用。”
这傻媳妇。顾元杰摸摸她的脑袋:“睡吧。”乱不乱的跟他没什么关系,左右这家财啊,往后大半得归长子长孙,大哥也不是吃素的,再不济还有二哥,端看娘怎么想,二哥应该不会如以前般冷眼旁观。就盼着娘能活久些,儿子读书可不是一年两年就能成事,往后日子长着呢。
乌梅汤,二哥想到镇上开铺,或许可以从此着手。想想大哥的性子……这事不太好办。娘近些日子看着是通透了些,希望家里乱起来后能不揣着明白装糊涂,二哥这刚热起来的心又得掉回冰窖里。
说是睡,顾元杰闭上眼睛却睡不着,脑子里闪过一个又一个的念头。外人看着顾家几兄弟哪个不竖起大拇指夸兄友弟恭,内里究竟如何只有自己知道。不甘心吗?他似乎从来没有过这种情绪,许是见多了二哥的狼狈,一颗心还没热起来就已经彻底的清醒,病好后的娘,变了,媳妇说娘总算恢复了和善,娘什么时候一碗水端平过?心是偏的,耳边听见谁说话就偏向谁,几十年了……老了老了倒是讲究起不分厚薄,眼里有了二房也看的见三房。
没人知道,连二哥他都不曾说过,七岁不大不小的年纪,只不过见不得二哥伤心,莽撞的跑到父亲跟前问:为什么从来只听大哥说话只抱六弟?二哥也想去镇上玩也想跟爹到县城去!爹你偏心,只疼大哥六弟不疼二哥也不疼我!
他记忆中,父亲唯一的一次抱起他,还摸了摸他的头,对他说:四儿,人心本有偏向,和你三姐五妹相比,你和二哥是得父母偏心的。
当时他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稀里糊涂的听完,也没去和二哥说,后来日子一天天的过,他长大了,也渐渐有了些明白。正如他偏心妻儿偏心二哥,大概就是书上写的,万事万物都讲究个缘,总会分个亲疏,哪怕是父母哪怕是兄弟,缘分深便亲近缘分浅便疏远,强求不得,所以他从不强求也未抱过任何希望。
可是二哥与他不同。
黑暗中顾元杰张了张嘴,数次想开口说话,又犹豫不决,要不要将四房扯进浑水?长兄如父,他虽没得父母的偏爱,也不与大哥亲近,却还有个二哥牵挂他:“婉儿。”
张婉桃一直没睡踏实,她感觉到丈夫没睡也不敢睡太沉,听见说话忙出声:“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嗓音听着像是干了许久有点嘶哑:“口渴吗?”她撑着身子就想起床。
“明儿你找二嫂便说不要拦着六弟回镇上。”顾元杰又提醒了句:“早点去,告诉二嫂,大哥回来后只会以自身利益为主,乌梅汤说不定还会落到老六媳妇手里,依着老六媳妇的精明,肯许好处给大哥,只怕大哥还会帮着说话。再告诉二嫂一声,杂货铺是开不了了,能不能开别的铺子,兴许就得看这乌梅汤。”说着,他又想到了更深的一层,难怪他刚才隐约觉得线在乌梅汤,实则应该是在娘身上:“二房真想到镇上开什么铺子,可以到娘跟前寻问,有了乌梅汤兴许还能有别的汤,总能有一方子是能拿出去挣钱。”没人提及,差点儿忘了,母亲也曾在深宅大院里当过小姐的贴身大丫鬟,热闹繁华的府城,说是祖上出过大官底蕴厚实。不能开饭馆还不能开个酒肆或说书茶楼,总归都得有点吃的喝的撑场子。
丈夫话里的严肃影响到了张婉桃,她其实没听明白,往大腿狠力的揪了下,疼的泪花儿都出来了,顾不得疼赶紧竖起耳朵认真的听,丈夫说她在心里跟着念,是越听越糊涂一脑的浆糊懵的很,怎么回事?像是要出什么大事的样子?她有点慌,呼吸都急促了起来,继续认真听,听完后,又对着丈夫说了遍:“是这么说没错吧?”
“对。”顾元杰摸摸媳妇的发顶:“睡觉吧,若是不记得,明儿清早喊醒我,我再跟你说一遍,你别害怕,家里真出了什么事,万事有我在,我别的本来没有,护着妻儿还是可以。”
在顾家丈夫总是最不显眼的一个,可张婉桃却知道,她丈夫顶顶儿的厉害:“嗳,我不怕。”
天边才漏出丝丝天光,屋后公鸡对着东方起鸣,心里存着事的张婉桃立即睁开了眼睛,看了眼身侧的丈夫轻手轻脚的下了床。除怀孕时,都是她睡在床外,丈夫田间地头的忙,没个停歇,不能吵着他能多睡会是一会。
屋外蒙蒙亮,摸索着穿好衣裳,拿着梳子利落的挽了个发,悄悄儿的开了屋门,想着二哥不在家,去二嫂屋里也无妨,便大步去了西厢,敲了两下门,声儿不大,天初亮四周静悄悄,听着还是挺明显,张婉桃有些说不出的紧张,左右看了看,压着嗓子说话:“二嫂,开开门是我。”
朱凤喜起了床正挽头发呢,听着短暂的两声响,正想着谁敲门,又听见细细的说话声,忙走过去开了门:“老四媳妇?”她有些懵,有事找她吗?
“进去,二嫂让我进去。”张婉桃往屋里去:“二嫂把关门上呗。”她有些不太好意思,丈夫那话说的,万一让旁人听见去嚼了舌根到了大嫂耳朵里可如何是好,大嫂的一张嘴她可受不住:“想跟你说个事儿。”
瞧着四妯娌小心谨慎的样儿,朱凤喜颇觉逗乐:“怎么回事,偷偷摸摸的幸好你是个女的,要不然啊,一准儿以为咱们有什么,天还没亮起来呢,是有什么事?鸡刚打鸣就跑屋里来,一家子老少这时辰也就咱们醒了,旁人啊,还得过一会呢。”丈夫与四房要亲近些,她与四妯娌便也亲近许多。
“二嫂真有事儿。”张婉桃红着脸轻声细语的将昨儿丈夫对她说的话一个字不漏全说给了二嫂听。
随着四妯娌的话越说越多,朱凤喜脸上的笑渐渐消失,眉眼透着思索,也压着嗓子低声道:“依四弟的意思,先不管六弟?由着大房和六房闹?”经四弟点透,思绪豁然开朗:“我还真没想到这层呢,还有个问题,光靠乌梅汤能开什么店?支个小摊?这也不太成事吧。”她有些琢磨不通,皱着眉使劲想:“算了,就依四弟的话,先由着六弟回镇上,等孩他爹回来后,交给他们兄弟俩自己嘀咕去。”
说完,朱凤喜有些坐不住:“我得去兔子松绑,就说这兔子野的很,没绑住连夜从鸡圈里跑了。要不然一会没法跟大嫂交待。”她赶紧起身:“趁着都没起床我去放兔子,婉桃你回东厢去,省得大嫂瞧见了寻思出什么来。”
张婉桃坐立不安巴不得立即回东厢,权作从未来过西厢般,听着这话也不多言:“二嫂我便回屋了。”
四妯娌前脚离开朱凤喜后脚顺着隔墙夹道去了正房屋后的鸡圈里,兔子栓着四肢绑在篱笆上,地上刨出了个不浅的洞,许是力竭,这会儿蔫头蔫脑的缩成团。她拿出一柄破了口的生了层层铁锈的破刀,咬着牙使着劲的割绳子,完事,给兔子松了捆着的四肢。
兔子昨晚过于猛力,松了绑仍窝在地上一动不动,朱凤喜用脚尖推了推:“放你走呢,还睡,睡什么睡,快走吧,白捡一条命呢,慢些我可就抓你炖汤了。”话音刚落,兔子咻的一下就从篱笆缝隙里跑掉了。
朱凤喜拍拍手,将破刀扔回原地儿,捡起被割断的绳子弄了又弄,争取别漏出什么破绽来。
刘娇杏醒来后,穿越好衣裳梳好头发,匆匆忙忙的往灶屋去,果然看见二妯娌正在烧火,她凑了过去:“老二媳妇,兔子呢?”
“大嫂啊,正要跟你说,兔子跑了!”朱凤喜一脸的恼悔:“都怪我,想着不能让娘吃隔夜兔,娘身子骨刚好呢,可经不起折腾,特意叮嘱孩子们买只活兔子回来,栓鸡圈里养着,正好鸡都在笼子里也不打架,哪里想,这兔子野的很,连夜啃断了绳子跑了!”她拿出一根绳子:“大嫂你看,也没听说过兔子牙齿这么利啊,怎么就咬断了呢,磨房里栓着的来福也是这绳子呢,你说这事……”她重重的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办好,大嫂你快想想法子。”
刘娇杏直接傻眼了,看着成了两截的绳子,一时气的没法反应,骂二妯娌吧不成,不是她的错,确实不能让娘叫隔夜兔,丈夫知道了还了得!骂兔子吗?“个挨千刀的,到底哪个山头抓来的野兔子怎么就这么野!连绳子都咬得断,可别让我逮着了,回头我非得剁成肉泥不可,气死我了大清早的怎么这么不顺!”她拧着个眉头,咬牙切齿:“我就知道只要是跟柳家沾点儿一准儿晦气……”
“大嫂。”朱凤喜扯着她的衣袖,提醒了句:“六弟还在家里呢,保不准就进了灶屋,你说话悠着点,老六媳妇大面儿上漂亮的很,便是真有什么不周到总能有妥当的说法,大清早的你就在这骂,六弟听了心里咋想?要我说,也是老天爷看不过眼,存着心思收拾老六媳妇,兔子走了好,就让六弟回镇上,正好抓着老六媳妇的错处,借着这事闹大,往日压的那些没法说的话也能一道抖出来,大嫂你冷静点想是不是这么个理?”
这话说的,气呼呼的刘娇杏顿时眼前一亮,抓住二妯娌的胳膊,目光热切:“老二媳妇啊,真没看出来你脑瓜儿这么灵活。对,是这么个理,这回啊,咱们就闹一闹,老六俩口子开门做生意,可不能再由着他们往家里任拿任用,怎么着,一年就给了十几两打发臭要饭的呢?往后再想从家里拿东西就得出钱来买,得算进成本里,另外刨出来,然后一年只给家里十几两我还能勉强接受。”她记着二妯娌的话忍着怒火,说的算还算理智。
“对。就是这样的。大嫂啊,我们别管,一切等大哥回来的。”
刘娇杏心平了气也消了,笑着去漱口洗脸,一想到老六媳妇会摔个大跟头她就乐的眉开眼笑。可快来点吧,她太想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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