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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送行（第1页）

八月下旬，盛暑已过。时不时风也能吹落几片枯叶，似乎有些萧瑟意味。晨钟三声，漳曲城门洞开。于此同时，西城叶府那两尊石狮子守着的红漆门也被缓缓推开，几个家仆把大大小小的行李放上后面的马车，随后跟出个穿着浅色秋装的少年。

少年身子单薄，消瘦的脸上又偏偏生了一对细长的柳叶眉，更显得文弱。

少年名叫叶秉一，是西城叶家叶绛萧的独子，才足月便得了仙道的缘法，但因年幼，相约十二年后再行拜师，如今已到时日。此一去想是三五年也难以回来，也许他的父亲会来送一送他，然而并没有。

霍滕看得出叶秉一眼中的失落，心中万千感慨却也是无奈，十二年前的事他大概知道些，但老爷不许说，他也不敢违背。叶吉确是等的不耐烦了，迷迷瞪瞪的撩开马车的帘子，“公子，咱们还等不等啊？早知道一时半会不走我就再睡会儿了！”

霍滕温怒，心中却奇怪，这叶吉如此懒散，老爷怎会让他做公子的随童，想着不禁翻眼瞪向叶吉。哪料叶吉不知好歹，做个鬼脸也不理他。这叶吉年纪虽小，确是天生的神力，更有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叶秉一也不在意，本来他没什么事好做，自然不用叶吉做些什么，见此情景不过轻笑摇头，小小年纪笑中却有三分苦涩，再回头看一眼叶府轻道，“算了，走吧，还有好些路要赶。”

车夫驾车，霍滕骑马开路，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向西门去，前后各有四个院从骑马护送。且不说霍滕，单就这八个院从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若说叶绛萧厌恶他这独子，似乎说不过去。可说来也怪，明明是父子又同住一个屋檐下，确几乎是十二年不曾相见。叶秉一五岁那年曾趁着祭祀时候冲进祠堂，然而叶绛萧一见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随后又杖责全部照看叶秉一的仆人。

若说缘由也不是没有。叶秉一母亲柳氏死在一场大火，有人说这是叶秉一虽得仙缘却折了母寿，叶绛萧因此而迁怒与他。也有说叶秉一得仙缘，终归不是世俗之人，父子之情不过是无用的羁绊。究竟如何，也只有叶绛萧知道。

漳曲西城门两棵柳树，树上蝉鸣，叶秉一听着熟悉，仿佛回到府院中，又仿佛看到树上他那小妹正小心翼翼的挪动脚步要捉枝上的鸣蝉。正想着，突然听见叶琅在唤他，叶秉一以为是梦也不在意，霍滕靠车勒马，“小姐追来了。”叶秉一这才惊醒，撩起后帘，果见后方追来一匹红棕矮马，矮马上那小丫头正是叶琅，此时正冲着叶秉一盈盈一笑。

车马才停下，叶琅也已到近前，勒缰下马拉着叶秉一甜甜的笑，“秉一哥哥，我一早醒了唯恐见不上你，谁知你当真走了，还好追上来。”

叶秉一虽喜叶琅来送，却即担心叶琅安危，又怕她回去被父亲怪罪。要说些什么，再看着她粉嫩嫩的脸上那一双清透的眼睛，五分笑意藏着十分的天真。看着这样一双眼叶秉一哪还说得出什么责备的话，只能像平常那样无奈点点叶琅的鼻头，“唉，你呀！”

“你怎么先叹上气了，我追来可是有正事的。”叶琅笑道，又慢悠悠递来一柄短剑。

叶琅说的认真，叶秉一却不当真，打量那短剑，见它长不过一尺二寸，窄身、剑鞘花纹繁复已有几分磨损，用来观赏把玩倒是好，可拿来用就显得过于花哨了。不过叶琅喜爱这些也只是图个新鲜，想着笑道，“你用倒是正好。”

叶琅闷笑，“我倒是想呢，这把剑是给你的。”

叶秉一奇怪，他要这样的剑做什么？他不知道这短剑全天下也唯有一柄，也不知道这是他母亲曾用过的。叶秉一是不认得的，他已经忘记母亲的模样，父亲的样子他也记不大清了，更何况这样一柄剑。

霍滕却是一愣，他认得。

这柄短剑被叶绛萧日日擦拭已有十年，此时为何让叶琅送来？转而一想明白了叶绛萧的意思，郑重道，“这，是夫人的佩剑。”

叶秉一微怔，这大概是十二年来他和母亲唯一的联系，心中陈杂无味，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嘛该做什么，只得木楞的接过。

叶琅拽着叶秉一笑道，“哥哥不猜猜是谁让我来的？”

叶秉一并非愚钝，心知必定是父亲嘱托。终归还是骨肉情深难舍别离，可若是如此，父亲何以不肯见自己？或许是有其他苦衷吧，叶秉一想。

兄妹情深，虽是两相不舍，可叹前路漫漫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闲话不多，两相依别，叶秉一奔西去，叶琅奔东归。

向西马车驶出城门，‘漳曲’二字已在身后。世间万物有所来方有所往，这漳曲自是叶秉一的来处了，可这来处却满是不得其解的疑惑。那去处呢？去处也唯有捉摸不透的茫然。城外的山越来越近，叶吉口中的望湖也就在眼前，风吹皱了岸边垂柳的影子。这是叶秉一去过最远的地方，之后更是一步步越来越远，世界太大了。

马车里两人年纪小小还未曾出过远门，天将近黄昏，赶了一天路又是山路颠簸，叶秉一到还好，叶吉确是抱怨。

“哎呦公子呦，你说这是路不平还是马车恍，我这是一路都睡不好。”叶吉他这一路低头抬头、睁眼闭眼，此时却还困得睁不开眼。

叶秉一看他那昏沉的样子不禁发笑，“你这白天也睡，晚上该睡不着了！”

“你说的轻巧，你昨天睡得好那是有人给你收拾行李，可我就得自己动手，忙活了收拾了一夜，头还没沾枕头，又就被拽起来了，你说气人不气人！”叶吉瞥一眼外面客栈，随便抱个行李摸索着下车，一边还迷迷瞪瞪哈欠连连，恨不得立马扑到床上。

叶秉一摇头笑他，“早三天就说要走，你自己一天托一天的不肯收拾，这能怪谁？”

叶吉说不出话冷哼一声，“突然要走就不说了，怎么还非要这么早动身？不管咋走都是十来天的路，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所谓，还非要赶个大清早的。”

叶秉一此时已下了马车，一抬眼看了看前方客栈，心中莫名的咯噔一声，也忘了和叶吉斗嘴。这客栈依山而建，门前一杆旗，上方麻布旗幡上写着‘云昭客栈’四字。上下两层，后有马厩。行李马匹自有人照看，叶秉一随着霍滕走进客栈。

店内三个伙计围着一张柳木方桌闲坐着，一个头小身子小，一个眯眯小眼睛、眼睛一个嘴上两撇小胡子，见有人来也只抬头看一眼，唯靠外的小个子懒洋洋的起身相迎，霍滕迎上嘱咐。叶吉抱着包袱坐倒昏沉欲睡，叶秉一在后确是紧皱眉头。

这地方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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