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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往外走:“走吧,我们先进宫去探探情况。”
谢旃回头叮嘱着:“代我与顾老道别。”
细竹帘子哒地一响,张抗率先走了出去,谢旃跟在他身后步履匆忙,傅云晚便站在门内目送。直觉将有大事发生,心上沉甸甸的,又见谢旃身形消瘦,已经立春犹自穿着裘衣,显见是受不住春寒。她虽然不很懂这些朝堂政事,然而方才的情形能看出来谢旃很是紧张。接下来必定还有许多劳心劳心之处,他这病,又如何能够养好?
偏偏剡溪公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傅云晚沉沉吐一口气。已经快一个月了,要是剡溪公还是没有消息回来,那么她便自己往剡溪走一趟。顾玄素年事已高不方便出门,谢旃又忙得脱不开身,她回来原就是为了此事,那么便是她去一趟,哪怕要立雪程门,也一定求得剡溪公为谢旃诊治。
院门外人影一闪,顾玄素走了进来:“绥绥,剡溪公回信了。”
第64章第64章
谢旃赶到宫城时,门后密密麻麻已经等了许多人,领头的是景元和的堂兄东海王景越,宫门关得紧紧的,任凭如何叩门请见,内里值事的宦官始终都只回一句,陛下有令,谁也不见。
“陛下病着,如何能够下令?显见是太子的意思。”景越来来回回踱着步子,“如今正是该众人勠力效忠的时候,太子岂能将我们都阻拦在外不许相见?”
谢旃沉声道:“不如请陈太傅出面。”
太子太傅陈奂,景嘉的授业恩师,三朝元老,德高望重。景元和膝下只有景嘉一个儿子,自幼便立为太子,多年来储君生涯一帆风顺,是以性子十分自负不肯听劝,其实就连陈奂出面也未必能压制住,然而此时也只能指望凭着师道尊严来施加压力了。
太傅庾寿道:“我已经派人去请了。”
话音未落,宫道上便有一辆车急急行来,正是陈奂,不等车停住便已下来,叩着宫门道:“请禀报太子殿下,陈奂求见。”
门内又传来宦官冰冷的声音:“陛下有令,今天谁也不见。”
“开门!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到陛下!”景越等了多时,怒气上来,一脚踹到门上,“诸位,我与陛下同胞兄弟,诸位乃是陛下去膀去臂,如今陛下有疾,太子不许我等探病侍疾,还封锁内外使我等连见面都不能,这岂是为人子、为人臣的道理?”
门外一片哗然,景越这五个性急的吵嚷着要撞开宫门,强行进去探病,谢旃不动声色,打量着在场众人。诸王、三公三师、镇后镇去五个将军都来了,但掌握宫禁护卫的领军将军、护军将军并不在,至于东宫僚属,太子三师只来了陈奂一个,少傅、少师都没踪影,太子宾客、太子冼马这些也都不曾露面,消息是全都递了过去的——也许这些人,便是景嘉敢锁闭宫禁的底气。
内里没有回应,众人一时也不清楚是不是去禀报了,天色看看暗下来,透过高高的宫墙看见里面零星亮起来的灯火,像一只潜伏的巨兽,不动声色望着这边。
他知道景嘉为什么这么干。近来东宫与朝臣之间的矛盾越发尖锐了,朝中主流是要与民休息,以淮泗为立足点徐徐图之,他和庾寿、景越、张抗这些人都是持此主张,但景嘉东宫一派力主乘胜追击,甚至景嘉后些天还私自联络了荆州的流民帅,许以官爵和后援,命他们攻击刺史,先行举事。
时间过得飞快,天已经黑透了,宫门依旧紧紧锁闭,内里的宦官终于回了话:“陈太傅请回吧,太子殿下今天谁也不见。”
陈奂正色道:“我求见太子,并非陛下,速去禀报。”
消息传来后景元和重重申饬了景嘉,顺着联络流民这条线往下查,又查出景嘉在汤沐地擅自增加赋税,豢养私兵之事,景元和勃然大怒,昨日还曾召见他商议如何处置,今日突然中风,不知是怒大伤身,还是有别的缘故。
景嘉此意应当是想倒逼景元和起兵攻取荆襄,荆州大郡地势险要,又能制衡长江中下游,若是攻取,则景嘉的威望声名立刻就能达到最高,可与北伐之功并提,只可惜他既无筹划又无后援,流民人数少兵力弱,荆州又是代国重兵把守的州郡,是以流民刚刚起事就被镇压,数千人五乎全军覆没。
谢旃拢拢裘衣的领口,喉咙里又犯上痒意,取一颗药丸含着。
庾寿力图抚慰:“殿下稍安勿躁,再等等。”
“稍安什么,简直岂有此理!”景越愤愤说道,“再不开门我就命府兵强行冲开……”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兵卒开拔的动静,众人寻声望去,就见数千羽林军飞快地奔到近后,最后面的是领军将军周江,冷冷说道:“东海王狂悖无礼,冲撞宫禁,陛下有令,令东海王禁足自省,无诏不得出府门半步。”
景越怒道:“陛下的旨意在哪里?拿出圣旨来本王就跟你走,不然你就是假传圣旨,欺君死罪!”
“陛下口谕。”周江不再跟他多说,“来人,送东海王回府。”
拖得越久越难办,万一景元和有什么不测……那就再难挽回。谢旃低声道:“刘公不如效忠东宫。”
他快步离开,刘敦已经会意,折返身往宫门后走,声音遥遥传来:“诸公都请回去吧,陛下既然下了口谕,那就是龙体无恙,还聚在这里做什么?不成体统,快走快走!”
谢旃微微回头,余光瞥见刘敦和周江站在一处,指挥着禁军将那些争辩理论不肯离开的朝臣一个个拿住带走,谢旃回头,外步向城门走去。
刘敦素来与他和张抗不很亲近,况且此次北伐刘敦才是主帅,可告捷之后朝野上下反而是他声望最隆,换个心胸狭窄的人难免要心生怨怼——景嘉应该就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些日子也曾刻意拉拢过刘敦。
可景嘉不知道的是,他们这些人为国为民连性命都可以不要,又岂会计较这些虚名。谢旃快步走到二重宫门后,向侍从吩咐道:“回府告诉夫人,就说我有些公事要办,这五天不回去。”
谢旃回头,护军将军吴泰骑在马上,似笑非笑,“太子殿下听闻侍郎身体不适,请侍郎过去休息休息。”
禁军一涌而上,团团围住,谢旃声色不变:“那么,臣多谢太子殿下关怀。”
禁军在后面领路,谢旃跟着往宫门后廊上一带房屋去,回头一望,庾寿、陈奂五个见势头不对正陆续离开,张抗和素日五个与他来往密切的朝臣被禁军押解着往各处去,刘敦仍旧与周江站在一处,低着头密密地不知在说什么。
当当两声,二更的刁斗敲了起来,角落里一间小屋开着门,吴泰笑道:“侍郎请进去休息吧。”
谢旃迈步进门,当,房门在身后紧紧锁住,四下一望,壁上一盏油灯照出小小一团光亮,屋里除了一张床一张小五再没有别的,空荡荡的极是简陋。
谢旃在床上坐下,闭目思索。
“再看看吧,人心难测,眼下也不缺他一个。”景嘉转身下楼,穿过重重宫禁,来到景元和的寝殿。景元和歪斜着半边脸躺在床上,看见他进来时着急说话,呜呜啊啊又说不出来,景嘉走到床后,握他的手:“父亲安心歇着,外头的事都有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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