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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服从,到去年秋后自然是服从,但也只是服从,而从今年春耕开始,恐怕就不只是官面上的服从。「王大头领忽然放下铁锨,立在岸上来言。「他去年秋后学着咱们,开始点验土地,重新授田了。」
张行神色自若来答:「若是这般,如何能五体投地?徐州三郡的赋税是有数的,是按照实际土地两到三倍作假的……咱们的公平授田的公平本意上是从这个意思上重新来的。」
王焯点点头:「问题就在这里,我也好,彼时的其他人也好,都以为他这个授田治标不治本,也都无人在意,但直到近来才晓得……从去年秋日开始,他就上报了江都,说是淮西六郡作乱,商路皆封,盗贼侵扰不断,而徐州三郡那边上报的钱粮收入也都锐减,送给江都的赋税,去年秋税账目上就明目张胆少了三成,今日春税干脆少了一半。」
张行终于愣了一下,因为他晓得这意味着什么。
首先,人家不是治标不治本,倒很可能是用从上到下打通了的那种方式,真的完成了徐州三郡的赋税公平重建。而重建赋税公平恰恰是黜龙帮能够稳住地方的根本法宝,甚至也是当年大周能够崛起的一个重要基石。
说白了,一旦乱起来,回归农本的时候,农业赋税和徭役的公平正是一切社会公平的根本。
其次,这说明司马正用了什么法子,完全掌握了徐州三郡的地方官体系。
毕竟,比起没有取消总管州的登州大营和幽州大营,徐州大营其实类似于广义上的河间大营,是早已经削除了总管州,分了郡的,军队也是跟地方完全分离的。
薛常雄为什么看起来强大,实际上却不堪一击,相当程度上就在于他无法有效控制地方,跟地方上总是脱节,地方官员也跟他离心离德……但也不能怪他,地方上跟军队总管是一种天然的对立……而司马正呢?这厮履任徐州比薛常雄还晚了一年,却居然能让三郡地方官跟他一起配合,在最基本的钱粮收入上达成一致,说这是因为他的人格魅力也好,武力压迫也好,政治压力也行,总之从结果上看,他是做到了军政合一的。
这就麻烦了,也怪不得他还有心思和能力伸手到琅琊。
心思转过数个念头,却只是一瞬而已,张行继续帮忙运送最后几块已经凝结的污泥,根本没有问对方是如何晓得这些内情的,反而继续切入正题:「江都距离徐州不过一条淮水的隔断,没人来查?」
「这么跟龙头说吧。「王焯也继续开始干活,同时做答。「江都那里,宫内还是那位圣人做主,宫外却基本是司马氏一手遮天了……」
「司马氏一手遮天也是那位圣人自己选的。」张行嗤之以鼻。
「这倒是实话。「王焯难得停下来叹了口气。「这厮到了江都后,多疑暴躁,以至于谁都不信,倒是司马长缨战死断后一事,让他觉得司马氏稍微可信一些,便将江都军事托付给了司马化达兄弟,反正也是当年的侍卫……徐州这里,一开始也的确有觉得让司马氏父子内外军权俱握不妥当,所以当日拿韩引弓代替了司马正,但韩引弓一跑,反而更信任司马正了。」
「不止如此。」张行认真想了一想。「这位圣人没那么糊涂,他应该还有觉得司马长缨一死,司马正又年轻,司马化达兄弟修为不足、名声不好、党羽离散,反而可以使用的意思……真让吐万长论和鱼皆罗这两位老牌宗师来总揽江都军权,他反而睡不着觉。」
「根本不用揽江都军权,这两位只是前线始终不能镇压义军,他在江都便已经快忍受不住了,但这厮多少还晓得一个宗师意味着什么,所以没像以前那般暴虐,直接处置。」王焯平静来对。「也不想想,那两位宗师对上的分明是一位大宗师和整个江东江西的上上下下,能维持住已经不错。」「说起此事……」张行忽然话锋一转。「来战儿是怎么回事?他把来战儿留身边我懂,怕死嘛,但为何不让来战儿顺势领江都军权呢?」
「龙头何必明知故问?」王大头领看了一眼张行,没有直接回答。
张行当场喟叹:「他连自己一手提拔的心腹都要疑吗?」
「谁让来战儿恰好是江都本地人,而且做了许多年的徐州总管与江都留守呢?」王焯冷笑不止。「而且来战儿又算什么?这位陆上至尊眼里,除了他自己,什么是不可以弃的?自家兄弟杀完,接着杀堂兄弟,如今堂兄弟也就剩一个在北面「观海,了,儿子稍微出息就要废掉都这样了还锁着齐王在江都城,皇后去了劝了几句,便当场发作,不许几十年的发妻再说话……龙头还记得那些个舍不得宫廷生活被放还的宫人吗?」
「自然记得。」
「一回去便以勾结黜龙帮的名义尽数斩杀了。」王焯长呼了一口气出来,望天不语,头顶却只有一轮无声的烈日。
张行同样往头顶看了过去,然后不由失笑:「圣人自称陆上至尊,是想比照哪位至尊呢?三辉还是四御?」
「便是比三辉,也有一句「时日曷丧,吾与汝皆亡,的老话在吧?」王焯干脆来答。
话到此处,两人其实
早已经干完活,却是一起收好工具,随即,王焯下去在水坑里擦洗了脏污,而张行则恬不知耻的从一个孩子手里接过了人家半天的劳动成果,所谓半破篓子泥鳅,只给了一把铜钱,便也与王焯一起上岸了。
离开菜园子,这一次双方不再说徐州和江都,而是开始讨论一些关键的问题,但却意外的简单和干脆。
「这次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多的不说了,只说你的安排,要看杜破阵来不来。」张行认真以对,并没有征询意见的意思。「若他来,我就把谯郡涣水东北面的瓒县和永城一并交与你,让你做个总管,然后再附属于李龙头麾下。」
「那我多谢龙头体谅了。」王焯点点头,竟是不问若杜破阵不来又如何。
当然,张行也一直没有问对方,如何晓得那么多江都内情的?
双方心照不宣,一起来到村里,遇到了刚刚忙完的徐大郎,吃了顿饭,便干脆一起往下一处村庄而去。
当日,早就日渐熟稔起这类工作的一行人便直接走了四五个村落,照这个架势,再过两三日便可以完成张大龙头「大干五月天,走访两郡一百村,彻底清理蛀虫私兵」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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