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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朱雀（第1页）

尹白中气十足，声震云霄。饶是那守卫年轻气盛，面对着轿中之人也是莫名怕了三分。可近日来太后有令，凤城之内非请勿进，却也奈何不得。只得陪上笑脸跪在轿前，低着头对轿中的尹白唯唯诺诺的回道：“太宰殿下，小人也是有令在身，实在无可奈何。殿下若是能请出太后手谕，自当放行。”

“老朽有要事与太后相商，一刻也耽误不得，更没有时间去请什么手谕。你若再不放行，执迷不悟，老朽这就斩了你，免得为尔等宵小误了国家大事，让人遗笑万年。”

尹白声中有些微怒，轻拍轿窗把手。轿下左右的武士会了意，互相对视眼，齐刷刷抽出手中的宝剑。朱雀门的守卫们也不敢懈怠，也纷纷亮出兵器。一时间凤城门下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

就争执这会功夫，少年已经走的很近，宝剑长枪上闪出的雪白光芒，夹杂着反射火把的红光他都已看的清楚。

双方如此阵势，眼见着就要刀枪相向。少年却丝毫不怯，径直走向人群中去，但他个子太低，只到武士们腰间，只好不断的用手拍打着眼前武士的盔甲。

此刻的武士们都十分紧张，战斗在即难免神经紧绷。被人在身后这么一打，口中不由的发出“啊”的一声轻叫。回头一看，一身红袍，竟是当今圣上，忙将手中宝剑掷地，跪在地上低下头去。

前头的人听到后头发出意响，都回头来看，一看是天子，都齐刷刷的扔掉武器，跪了下来。这会功夫，轿中的尹白也看到所来之人神色一愣。他先在轿中整理仪容，片刻便叫左右将自己扶下轿，朝着少年来的方向跪在轿前。

朱雀门的守卫们也看到少年，都看向领头的常侍，常侍看了看萧琰，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尹白，眼角翻了翻，跪了下去，身后的守卫们这才七七八八的跪了下去，但并未扔掉手中兵器。

“都平身吧。”萧琰抬了抬手。

可他左右一看，并未有人起身。城门下黑压压跪了一片，却诡异的寂静无声，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在风中作响。

萧琰不免觉得有些尴尬，又见太宰尹白跪在地上分毫不动，眼睛微张似闭若有所思。只好双手相抱，向尹白行下一礼，低着头道：“萧琰见过尹太宰，不知太宰近来身体可好？尹太宰对国事日夜操劳，朕心甚悦。尹太宰如此自勉，我大周江山定是安泰。”

萧琰停了停，见对方依旧没有说话，便继续说道：“天色如此之暗，已到休息之时。黄帝内经曰，顺天势，承地运，遵从日月星辰，方能天人合一，保寿延年。尹太宰如此劳累，千万莫要伤了身体。萧琰年幼，尚不能亲政。尹太宰乃四朝重臣，先皇顾命，国之根基，切莫贪图辛劳，损了身体，伤了我大周的元气。”

尹白的眼睛微微张开，带着几分赞许看了看萧琰，但有那么一霎，眼神中带着几分凄怜。

他看着萧琰道：“陛下言重了，为国操劳是老臣的职责，更是老贞的宿命。能为国捐躯，臣死而无憾。”

“万万不可。”萧琰上千两步走到尹白面前，双手将他扶起，左右也赶忙过来帮忙，尹白这才站了起来。

朱雀门守卫常侍见尹白起身，也动了动身体准备起来。尹白听见响动，扭头看向他，双目精光爆射，不怒自威。常侍见状摸了摸鼻子，又低下了头。

尹白摸了摸胡子，又看了看周围左右，思索了片刻向萧琰问道：“陛下此刻应是要进凤鸣宫，向太后做今天的功课？”

“正是。”萧琰目不转睛的看着尹白的眼睛道：“太后日夜为国操劳，还要劳烦她老人家分出时间过问萧琰每天的学业生活。太后对萧琰关心至此，加倍呵护，实乃萧琰的福分。”

尹白摸了摸胡子，思索片刻道：“善。陛下能如此思量，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只是这宫闱太深，免不了要学些无用之术。也罢！今日能在此碰见陛下，也算是老臣命中福报。既然如此，也罢也罢。陛下对老臣如此关心，老臣感激涕零，难以言表。也不叨扰陛下，老臣就先行告退吧。”

萧琰也不挽留，揖手道：“那萧琰也有事在身，日后的国事也劳烦尹太宰了。”

尹白听了萧琰的话，目光却变得有些慈爱起来。他上来牵住了萧琰的手抚摸了起来，一边摩挲着掌心中冰凉的小手，一边说道：“深宫大院，也不知何时能再见到陛下，老臣常在夜里想起先皇，想起陛下，有时还会落下泪来。大概也是老来头昏吧，陛下千万不要见笑。”

接着他便不再说话，被左右搀扶上轿。跪在地上的武士们也是对着萧琰三叩首，这才站起身来，在轿身周围站成仪仗，缓缓向着东边走去。

萧琰目送尹白一行离去，手中紧紧攥着尹白刚刚塞给自己的东西。应该是封绢书，但也不能确定。萧琰明白此刻肯定不适合将它拿出来看，便借着整理袖口做掩护，将那绢团塞进袖内。

朱雀门守卫常侍见尹白一行走远了，便自行站了起来。萧琰也不在意，就当没看见他们一样昂首挺胸径自走进凤城黑洞洞的朱雀门。

凤城虽是座瓮城，但毕竟涵盖着大周历代皇帝的朝堂、寝宫、后宫以及御花园等，面积虽不大，但想在其中转上一圈，没有几十个时辰自然是不够。凤鸣宫位于凤城的最中心部，也是整座禁城乃至整座京城的最高点，实际上这里原本叫太白殿，是历朝大周皇帝上大朝的地方，不过现如今成了太后的寝宫。

周太祖皇帝在建禁城时，将禁城从中心点开始堆成了山状，同时下令整个京城的屋宇都不得高过禁城内的建筑。但实际上由于禁城非常大，所以这山的坡度也极其平缓，人行走在禁城之中，根本感受不到有高低差的存在。这种设计一方面是为了将大朝堂放在最高处，以显示出大周的威严与中正，皇帝在太白殿上大朝时，龙椅便是整个京城的最高处；另一方面这种设计有效的解决了禁城的排水问题，再大的雨在禁城中都无法留住。

凤城内的路都是井字形的，四面大门都有直通凤鸣宫（太白殿）的大路，路两旁是朱漆的高墙，这些高墙把凤城划分成了不同的区域，每个区域的入口处都有羽林军把守，每个区域之间都被高墙阻隔，身处不同区域的人，即使离得再近也看不到别的区域的景色，不同区域的宫女太监甚至嫔妃采女们也严禁进入其他区域。

这种结构一方面显示出大周皇室等级森严，另一方面让整个城池充满了无尽神秘。初来的人若是在凤城内自由走动，铁定是要迷路的。就连常年在内的太监宫女，也只是熟悉自身所在的区域，除非经过多次调动，否则依然对这座城一无所知。

这些朱墙有七八米高，每一面墙上都用紫金雕着大周的龙图腾，龙被用紫金做成了浅浮雕，盘卧在朱墙之上，眼中嵌着红宝石，龙首盘在中心，龙首前留出了空位，装着一个个近乎黑色的翡翠做成的灯槽，墙内有一部分是空心的，里面有十分纤细的一条油槽，灯槽之间都由油槽串连。

凤鸣宫的正前方有一座烽火台，里面常年亮着长明火，大周建朝自此从未灭过。这烽火台联通着墙内的油槽，每当夜幕降临，只要往烽火台内加入适量的油，这些油便带着烽火台的火流向整个禁城中大大小小的所有灯台，待到天明时正好烧完。这套灯路设计的巧夺天工，还配有专门的官员管理，唤作火执，他们子承父业代代相传管理着禁城内所有油槽、灯槽、灯亭的修缮维护。

凤城的路面用汉白玉铺成，每块汉白玉都有十来米长，两米多宽。路面有专人维护，打扫的一尘不染。路两侧的白玉里还镶嵌着金色的龟、耄等奇珍异兽的图案，在火光下闪闪发亮。

过了朱雀门，有一段长路才能看到通往不同区域的门，有门处才有羽林军看守，平时路上只有巡逻小队来回走动。萧琰对袖中的绢团颇觉好奇，想寻个无人的机会打开看看。可今夜不知是怎么了，以往都鲜有人走动的大道上，不过片刻就走来一队守卫。看到萧琰后都会跪下目送他走远，这队巡逻队刚站起来，下一队巡逻队又跪下了，巡逻人数如此稠密，萧琰几乎没有机会。

还好他性格沉稳，倒也不慌。他边走边想，尹太宰平常与自己话不多，见面次数也屈指可数，今日奇怪，要硬闯凤城，却被自己劝走，还塞给自己绢书。究竟为何？太后不是常说尹太宰要祸害于我，虽然尹太宰看上去对自己并没有人任何厌嫌之情，但人心隔肚皮，终究说不清，太后要是这么说，也定有她老人家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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