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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镜和李沽雪面面相觑,远远地几具白布盖着的尸首排成一排,那景象…使温镜想起赤瘢之症,他深吸一口气跟李沽雪咬耳朵:“难不成你还真是瘟神。”
李沽雪瞪眼,手肘撞他一下,又张望片刻,拉着人离开。没别的,这家人是被毒杀。无名殿谙熟各类暗兵毒器,李沽雪能当上掌使也并非全是狗屎运,真才实学也是有的,虽然只是远远一眼,他观那家人的形况很像是中了一种名为三槐见枯散的毒。
等等,李沽雪脚步一顿,三槐见枯散,若他没有记错,应当和从前荣五手里的十日连生散一样,都是圣毒教那帮人留下来的遗毒。
如此一来李沽雪就明白为何整整一座坊被封,圣毒教鼎盛时期手眼通天,宫中据传都深受荼毒,今上险些丧命,怪不得如今有个苗头就要封起来一家一户查问清楚。这种案子无名殿不接手,李沽雪想不出还有什么样的案子需要无名殿出面。如今他身在案发之地近旁是管不得,他想了想,趁着温镜没注意手上暗劲连出,在那户人家墙角打了一枚玄叶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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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忽然变得有些长,命案既还没破,两人便索性不外出,成日窝在李沽雪的小院儿。
其实按两位的轻功,翻出里坊的墙去又有什么难,可是初春乍寒乍暖的风一吹,两人不约而同犯懒,齐齐忘记轻功怎么使似的,整日腻在一处。
温镜一度担心是不是就要靠白粥度日,后来发现非常神奇地,一日三餐居然有人食盒装好给送来,味道还很不错。他想,大约是李沽雪这厮真的通过什么渠道订的那什么望江楼的大厨吧。
这日李沽雪照例出去接食盒,温镜百无聊赖,决定到门口迎人。
那头李沽雪浑然未觉,一路走到里坊十字街的尽头角落,墙外一道轻烟袅袅,依稀是一枚叶柄,李沽雪清清嗓子:“朝酣酒。”外头很快回话:“夜染衣。”李沽雪左右一瞧,蹿上墙头坐了,墙外枕鹤拎着一只食盒抬头看他。只大眼一瞧,枕鹤因笑道:“精神不振啊?”每日里送的是几人的饭食他可是知道。
李沽雪笑骂一句接过提梁,又向坊内一个方向抬下巴:“查明白了么这家子?”
枕鹤摇头:“京中的案子咱们玄殿接触少,具体我也不清楚,只是这回却没那么轻易,”他压低声,“除却你这处,城中另还有宣阳、怀德、崇业、曲池等几座坊中俱有人家中毒身亡。”
李沽雪思索一番:“这东西南北四六不着的,旁的就罢了,崇业坊里头有玄都观,宣阳坊紧挨着平康坊…”
皇室里敬献尊道的公主后妃捐供奉捐在女观咸宜,男的则多拜在玄都。还有平康坊,平常在这几处往来流连的都是些什么人。怪不得说“不轻易”,确实不轻易。李沽雪便又问是否查实是圣毒教的毒物,枕鹤“嗐”一声:“咱们一眼就瞧得出,京兆府尹和太医署却仿佛是眼瞎,非说也有可能是疫病,左右拖延,要我说通还得些时日。”
他仰着头又笑道:“你且逍遥你的,左右不关你的事,你只管…”他这话没说完,险些被李沽雪一块瓦片削着脑壳,跑了。
李沽雪也没在墙头坐太久,打量这天气搁得住热菜呢,连忙从墙头跃下回自家小院,转过十字街角却被站在门口的温镜堵得一慌。随即他想到这人懒得的德性,至多就候在这处,估摸着怎么也不是会一路尾随的人,他笑道:“等门呢?”
他面上要说不说藏有一丝莫名的心虚,温镜见了也没说什么,两人相携行进院子。
直到要过二道垂花门,温镜忽然问:“那你平日怎么吃饭?”这个时代的人没有谁家是见天上食肆的,他立在垂花门下站定,“还有你这宅子东西两轩,前堂后院,是谁打扫?”
李沽雪摸摸鼻子,直要拉着人进屋:“怎么了?平白问这个,哪儿拾掇得不好我看看?”他将食盒里的杯盘碟盏在案上摆了,一回头,“哎哟,我还道是七面玉狐前辈亲临,怎么脸说变就变了呢?”
温镜压根没进去,倚在廊下慢慢道:“你慌什么,到底是什么人每日送饭?我看你还有一间书房,若是真有一位知冷知热的添香红袖,你趁早说了,免得我冲撞了人家。”
还冲撞,李沽雪就差给他跪下,指天发誓这院子从没有这么一位“红袖”出入过,然而温镜的目光轻飘飘又冰凉凉,他只得老实道:“隔壁人家门上的管事夫妇见我一人,有时过来扫尘做灶,我也懒怠雇别人,便使些银钱全权交给他们罢了。”
唔。家生的奴仆,和里坊邻里的下人走动也是惯例,私下收些银钱,听起来似乎也…温镜灵光一闪:“管事夫妇,家里有个小娘吧?”
李沽雪真的要给他跪下,这怎么猜得到?真乃神人。
那老两口存的什么心思李沽雪也知道,只是他常不在京中,家宅多拜托人家照看,一直也未说破,看来回头得空得料理妥当才是。他再一看,阿月还站在外头的天光里笑得一脸三分得意七分狭促,索性也不再着急忙慌解释,欺身过去将人半抵住廊里柱子搓进怀中,不由分说向嘴上咬去:“干什么,审我呢?还想问什么,一气儿问完我听听。”
温镜躲开,一巴掌轻轻拍在他嘴角,两人拉扯半晌,温镜道:“懒得问你的破事。”说罢就挣脱开人往屋内走去。
这下轮到李沽雪不依不饶,他缀着进屋在案边对着坐下:“真不问?你屋里折烟折柳的我赖好还问了呢。”
那是你爱跳醋缸跟我有什么关系?温镜哼一声没言语。今儿送来的有一道团油饭,混了姜丝桂皮和不知什么鱼肉,十分鲜美,有点像金枪鱼饭团,且团油饭是锅上先蒸作得全熟,最后遛一道滚油,热乎乎的,外表金黄,内里粳米颗颗分明,一向合温镜的胃口,他破开一只挖一勺。
几勺子下肚他开心起来,这才慢条斯理道:“长安城仕女胡姬,馆娃宫女,貌美者如云,还有你师门,说不得还有一两位青梅竹马的小师妹小师姐。啊,师兄师弟也有可能。你二十好几的人,旁人娃娃都生得几个,哪些人入过你的眼,我问得过来么?”
师兄师弟,李沽雪脑海里一下子想起枕鹤那张五大三粗虬髯横生的脸,登时打个寒噤,隔着桌案抓住温镜的手,坚定道:“入我眼的你既不爱问,我只告诉你一句,入了我心的从来只有你一个。”
温镜勺子一顿,也没顾得上将手抽回来,也没好意思碰李沽雪的眼神,怕腻歪,只得一心一意盯着面前的饭团继续吃起来。
真是的,好好的一顿饭,还让不让人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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