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屋

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夕阳西下(第1页)

那条铁轨就横在胡光家窗外大约三百米的地方,白天或者夜晚,偶尔会有一截列车从铁轨上咣当咣当穿过,消失在前头的山洞里。

铁轨是半年前铺就的。我就是在半年前,在这条铁轨上认识的胡光。那个时候,黑色的七月刚过,在考场上的失利,让我把生活中的一切都看成了铁轨的颜色。最要紧的是,那位教过我数学的女教师调离了我们这个城市,我心中仅存的一丝温馨消失殆尽。我总忘不了女老师俯在我肩旁给我指出作业本上立体几何题的错误时的情形,那阵子我没有把我的错误当做难堪,相反却觉得是一种莫大的幸运。因为女老师挺拔的胸脯挨着我的肩膀,把那特有的柔韧和体香传导于我的全身,乃至每一滴血液,还有她那随意垂着的披肩发,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我的耳根和颈项,让我的心上无端生出一份酥软。当时我就想,如果有机会让我选择死亡的方式,我会选择上吊——用女老师那飘逸的头发套着脖子上吊。

这时候我真的想到了死亡,然而女老师已经走了,据说是调往她男友所在的城市,我无法找到女老师飘逸的头发,但我不愿放弃死亡这个想法,我在寻找死亡的最佳方式。

和我一样,胡光也在寻找,寻找死亡的最佳方式。胡光上了铁轨。卧轨,胡光的脑海里一直闪着这个词汇。自从铁轨铺进来之后,已经有三个人这么做了。胡光记得是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开的头。那个女人是城里的名人,曾以她的容貌征服过一个又一个男人,其中包括城里的头号人物市长,但最后女人厌倦了这些,也厌倦了自己,于是她跑到铁轨上,用自己的创举制造了自己最后一个轰动性的新闻。

第二个恋爱中的男孩。男孩和女孩在铁轨上散步,列车从后面开了过来,男孩忽然心生幽默,跟女孩开了一个玩笑。男孩说,只要你说声不爱我了,我就趴到这铁轨上。女孩说,真的?男孩说,真的。女孩就说,不爱你不爱你,一点儿也不爱你。本来这时两人都下了铁轨的,听女孩真的说不爱他了,男孩就开玩笑地做了个向铁轨卧去的姿势。也是见了鬼,男孩的脚下踏着一颗滚石,身子一斜,被刚碾过来的车轮哗一下卷了过去。

胡光记得最惨的还是一位十二岁的小学生。小学生放学后跟他的同学在铁轨上用小石子相互追打。列车开过来了,他们打得正开心,根本没把列车放在心上,恰好一颗石子向小学生头上飞来,小学生为了躲避石子,下意识地一弯腰,同时偏了偏脑袋。就这样,列车毫不费力地就把小学生扯过去,压在了轮下。那天傍晚,胡光就站在自家的窗前,他目击了事件发生的全部过程。当时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嘴巴张得老宽,半天合不拢。胡光记得惨不忍睹的还是列车过去之后的情形,小学生的脑袋不知去向,那具无头尸搁在铁轨旁,血光与无边的夕晖一样,黑红黑红的,恐怖至极。

胡光离开了铁轨。他完全放弃了原先的选择,他开始厌恶那种卧轨的拙劣方式,不愿自己死得这么恐怖吓人。这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最佳的选择。胡光有些伤感,他想,看来死亡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

胡光一筹莫展地又朝铁轨上望了一眼,夕阳的光辉铺在铁轨上,显出几分神秘。胡光想列车再过半小时就要开过来了,而他已经畏葸地逃离了现场。

不知不觉胡光就走回到自家的大楼前,他在煤渣铺过的坪地上站住了,抬起头来,朝三楼的阳台望了一眼。他知道他有些舍不得这个家,这个曾经容纳过他的爱情和幸福的家。可如今爱情与幸福纷纷离去,家中徒有四壁。这些仿佛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就如一个没有根底的梦幻。但最终胡光还是意识到这的确是事实,没有丝毫的虚假成分。

胡光想起女人从家里离去前的情形。那是一个平静的午后,胡光还毫无察觉地躺在床上睡午觉,睡得没头没脑,睡得心灰意懒。胡光从前没睡午觉的习惯,就是想睡也睡不成,因为胡光厂里从前的生产很忙,那种农用小型汽车在大江南北和长城内外都热销,胡光天天泡在厂里,除了往家里送效益工资和奖金外,没有多余的时间回家。可谁想,去年下半年以来,农用车销不动了,胡光和别的工人一样,待在厂里没事做,只能往家里撤退。最要命的是女人的公司也开始放长假,家里除了小孩有学校可去,两个大人窝在家里无所事事,无聊极了。只有躺到床上去,这是能打发时光的唯一办法。

这一躺,就躺了将近一年的日子。那个平静的午后,女人走到床前,望着睡眼惺忪的胡光,用一种非常冷静的口吻说道:“我走了。”胡光揉揉眼睛,说:“走了?上哪去?”女人说:“上哪去?这与你无关!”胡光这才意识到问题有些严重,坐了起来。但他不死心,又问道:“什么时候回来?”女人冷笑了一声:“回来?回来跟你喝西北风?”说这句话的时候,女人已经走到门边,抬手开了门。胡光怔怔地坐在床边,眼望着女人的背影,脑海里一片空白。女人又缓缓转过身来,瞥了胡光一眼。胡光心存侥幸,以为女人改变了主意,赶忙站起身,想过去拉住回心转意的女人。岂料女人却说:“孩于也不会回来了,我已做了安排,我知道你养不活他。”说完,女人就从门边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

现在,胡光开了锁,又从这道消失了女人和生存愿望的门下走了进去。他关了门,靠在门板上,一时还想不出比卧轨更高明的死亡办法。他觉得自己太笨,简直是个大木瓜。他开始在屋里踱步,背着手,低着头,俨然电影里临阵前思考作战方案的大首长。胡光不相信电影里的首长能想出克敌制胜的良策,而他却不能。车到山前必有路,胡光想起了上中学时老师在课堂上说过的这句话。

几圈下来,胡光就下意识地踱进了里屋。他瞥见了梳妆台上的圆镜,以及圆镜中自己的嘴脸。他有些吃惊,镜子里的人苍老得就像八十岁的老头,而他敢肯定,自己的年龄还远远没到这个份儿上。胡光就朝镜子努努嘴,同时翻了一下眼皮。翻眼皮的时候,胡光还在镜面上保留着一丝余光,这样他就瞥见了自己那个极像盲人的扮相。

可以说,装盲人本来就是胡光的绝招。他从小就喜欢翻眼皮,只要眼皮往上一翻,两颗眼珠就藏得无影无踪,地地道道的有眼无珠的瞎子。为此他不知挨过父亲多少揍。然而,读夜大的时候,胡光这绝招却给他带来了意外的好处。那是在一次夜大同学的联欢会上,胡光装扮的一位心地善良的瞎子的角色,竟博得全班同学一阵又一阵的掌声。也就是那次联欢会后,一位女同学每次听课都要坐在他的身旁,逐渐跟他好上了。这位女同学后来成了他的女人,也就是那位现在已离他而去的女人。二人结婚的时候女人告诉胡光她爱上他的原因。她说,她父亲也是一位心地善良的瞎子,胡光把瞎子表演得这么惟妙惟肖,又这么高尚可敬,她非常感激他。

可悲的是,胡光的绝招虽然赢得了跟女人的婚姻,却无法将这婚姻长久维持下去。但胡光不能否定,他还在留恋那个女人。他没有理由怪罪女人,他知道罪过全在自己身上,因为他已经失去使女人幸福的能力。胡光心头滋生了一个新的念头,他要伴着一件能够代表女人的什么东西离开这个世界,这样他就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了。

胡光茫然的目光在屋里逡巡了一周,最后跌落在床边。胡光眼睛一亮。这张床曾承载过他与女人的千股爱万般情,曾让他相信全世界都只有光明和幸福,而没有黑暗和苦难。不过此时的胡光不太在乎床的存在,他在乎的是床上的一件东西,这件东西非常平凡,却使他怦然心动。这是一根普通的猪皮做的赭色皮带。这根赭色皮带窄而长,逶迤于床上宛若一条冬眠的蛇。这是结婚时胡光送给女人的小礼物,几年的时光里,它一直缠绕着女人柔软的细腰,也缠绕着女人那份安稳的心。但女人还是从皮带的缠绕里脱身而去。胡光便觉得此时的自己跟皮带一样,成了弃物。

女人,皮带,死亡。胡光发现,这三者之间似乎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胡光骄傲地认为,自己的灵感没有枯竭,他还是一个富于想象力的男人。

胡光走到床边,弯腰拿起了这根意味深长的皮带。他感激这根皮带恰到好处的出现,它替他排了难解了忧。胡光忍不住在皮带上吻了一下,就像吻到了他至今还留恋着的女人,吻到了他即将投其怀抱的死亡。然后他一边拿着皮带,一边往桌上放了一条凳子。然后他爬到桌上再爬到凳上。然后他在挂着吊扇的铁钩上挂好了皮带。然后他用皮带套住了自己的脖子。

就在胡光准备完成最后一个动作——踢掉脚下的凳子的时候,他怀着一种告别这个世界的悲壮情怀,朝窗外瞟了一眼。他发现夕阳嵌在西山顶,艳丽无比。而夕晖下的铁轨静静卧着,似在守候一个就要发生的故事。

也就在此时,胡光无意间瞥见了铁轨上的一个身影。他觉得那个身影有些荒诞。胡光的心里颤了一下,他一下子联想起那个三十岁的漂亮女人,联想起那个恋爱中的男孩,以及那个十二岁的小学生。胡光厌恶那种残忍的死亡方式。胡光暂时顾不及那位正在向他含笑招手的死亡之神了,他只稍稍犹豫了片刻,就把脖子从皮带里取了下来。

那是一个少年。

少年的影子在铁轨上拖得老长老长。少年踏着铁轨中间的枕木,一步一步挪着,显得非常坚定而又从容。少年偶尔抬了头,望一眼西沉的夕阳,又低头看一看腕上的表。少年心里清楚,再过几分钟,列车就要开过来了,那时他将成为继小学生之后的第四位英雄。少年铁了心,因为这是他唯一的最佳选择。

大约离列车开过来还差三分钟的光景,少年看见一位拄着拐棍的瞎子摸索着上了铁轨,而且慢慢向他挪了过来。少年怔了怔,立住了缓缓迈动的步伐。少年暗想,莫非他也像自己一样,想到这里来充当英雄?少年觉得这确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也许是出于好奇,少年忍不住就问了一声:“喂,你要到哪里去?”

瞎子在少年面前停住了。但他的拐棍还在铁轨和枕木之间探索着,发出毫无规则的哒哒声。瞎子说:“我要回家去。”

少年说:“可这是铁路,不是你的家。”

瞎子说:“我大概是迷了路。”

少年说:“你怎么能一个人出来呢?”

瞎子说:“这里我原来经常一个人走的,很熟悉,想不到新修了铁路,我才搞不清方向了。”

看着瞎子那副可怜的样子,少年不觉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少年说:“你把你家的住处告诉我,我送你回家吧。”话一出口,少年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列车就要到了,送瞎子回家,岂不要误了自己的计划?

但说出口的话是泼出去的水,那是收不回去的,况且他面对的是一个盲人。而瞎子的一只手已经颤颤地伸过来,抓住了他的一只手臂,同时还感激不尽地说:“谢谢你,谢谢你啦。”

万般无奈之下,少年扶着瞎子下了铁轨。

此时的夕阳已经西去,天色陡然暗淡了许多。而长长的汽笛鸣响,列车不早不晚,呼啸而来,倏然而去。

瞎子和少年站在铁轨外的坎下,他们的沉默犹如暗淡了的黄昏。

最后,瞎子打破了沉默,他抓住少年的双手,叹息一声,说:“感谢你扶我下了铁轨。”然后,瞎子的眼眶里神奇般翻出两颗眸子,竟然明亮如炬。

少年吃了一惊,但旋即他就明白过来了。

少年脸上露出一个多月以来从未出现过的笑意,他说道:“应该是我感谢您,是您把我从铁轨上扶下来的。”

说完,两个人又相互搀扶在一起。

这两个人不可能是别的什么人,那个瞎子就是从死亡的圈套里逃出来的胡光,而那位少年,就是来自黑色的七月的我。

当恐龙遇上蚂蚁  创世纪..  全能千金被大佬宠娇了  地火..  童年的成长守护  51世纪  第九个台阶  治疗抑郁症  镜子..  剑来:大剑仙从截胡骊珠洞天机缘开始  镇国万岁爷  天医神婆大结局  缅北风云,我的江湖往事  玄幻:风月刀  巫婆的女儿  古代历史事件  傲后  悲悲喜喜写春秋  超脑者  黑灵之舞  

热门小说推荐
一吻定情:冷少的傲娇妻

一吻定情:冷少的傲娇妻

关于一吻定情冷少的傲娇妻柳家大小姐柳倾颜,商业奇才,却因一次意外与李家二少爷李逸尘结下梁子。李逸尘,看似逗比,实则腹黑,对柳倾颜展开了一系列的报复。然而,在相处过程中,两人逐渐发现彼此的真心,最终携手战胜困难,收获幸福。...

穿越贫困县女县令

穿越贫困县女县令

关于穿越贫困县女县令(女强,基建,爽文,无系统,稳定更新)楚辞身为21世纪理科博士,一朝穿越到龙腾王朝。刚来就遭受楚家大变,被右相陷害,一朝从京城贵女变成接替父辈官职的小小县令。松阳县。县丞安比槐见过大人。松阳县百姓终于有人管我们了!楚辞握着拳头,总有一日她会回京报仇。在松阳县先挖水渠,造水车,制肥料。接着因地制宜,在河里人工养殖河蚌珍珠。珍珠批量出世,松阳县从无人问津在一起,一跃成为龙腾王朝炙手可热的地方。房价一度可以和京城媲美。你想把我埋没,却不知我是颗种子。(一切剧情按照人物性格来走,作者只不过把他们的故事写出来而已,至于有没有CP,要看后期楚辞自己的意愿)...

封神:七彩锦鲤,微末崛起

封神:七彩锦鲤,微末崛起

关于封神七彩锦鲤,微末崛起夏渊穿越洪荒,成了一只七彩锦鲤。实力弱小的他艰难求生,直至觉醒吞噬系统。通天好徒儿,多吃点...

平凡女孩霸总爱

平凡女孩霸总爱

关于平凡女孩霸总爱小型广告公司的设计助理,梦想成为优秀设计师的李悠然遇上公司新上任的创意总监,神秘富豪在青梅竹马间应该如何选择呢?...

战狱:我国主的身份让世界颤抖

战狱:我国主的身份让世界颤抖

关于战狱我国主的身份让世界颤抖他生于京城聂氏豪门,但却被视为孽种,为了生存,他含恨流落至硝烟战火的南荒!十年后,他战功赫赫,成为万军统帅,权势滔天,他带着恩仇热血而归!复仇的路上,没有一个敌人是无辜的!强龙回归,谁与争锋!爷爷,你傲骨满满,不可一世,但我早晚让你低下那高贵的头颅,对我母亲下跪道歉!...

小可怜无家可归,霍总抱回家宠

小可怜无家可归,霍总抱回家宠

关于小可怜无家可归,霍总抱回家宠江城第一豪门少爷霍倾州身高权重,手腕常年戴着一串佛珠,做事雷厉风行,唯独感情上空白一片,被外界传闻不近女色,性取向有问题。霍家长辈为此急得团团转,甚至去庙里为他疯狂求姻缘。这一求,竟真的求来了霍家的少夫人!这位霍少夫人从小无人疼爱,却被霍家宠上了天。外人纷纷揣测两人只不过是奉子成婚,等霍家继承人生下来后,迟早要将她一脚踢飞,她就是一个工具人。周柠心生委屈,表示冤枉,分明是霍倾州死皮赖脸地缠着她要去领证结婚。就在大家等着看笑话时,霍倾州当着大家的面,将腕上的佛珠拿下来,放在周柠手上给她把玩,轻声哄着她。宝贝乖,这样心里有没有好受一些?众人惊呆,常年高深莫测的禁欲佛子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跌下神坛!佛珠摘下来的那一刻,豪门佛子也有了软肋。...

每日热搜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