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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故人相见（第1页）

杜清站在屋内，有些看不清说话那人的相貌，但对这冷冰冰的硌人的声音还不太陌生，但看这金饰的靛蓝的两粱冠，绯色的圆领横灡杉，脚蹬黑锦高头履，腰带上还佩着一只金色龟纽。看这样子倒是个官家，怕是品阶不低。杜清正想着自己是在哪儿听过声音的时候，外面又闹将开来，只见陈启向这官人拱了拱手，就伸直了身子，那官人却说话了，“陈启，想不到自上次琼林宴上一别，已是十五载了，却没想到你却是越活越没出息了，在这个破书院待着，空耗年华，还委人仆役，倒是让我吃惊啊”话说得不快，有些调笑的味道，但在场的可没人笑，除了还在躺着的法教司的军士们若有若无的痛苦呻吟，显得安静得很。

陈启背对着杜清，杜清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依着平日里陈启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想来也没有什么表情能出现，事实也正如他所猜测，陈启的语调还是如往常一般，说话连个声调也没有，平平直述“我也没有想到，张敬宗你竟做了朝廷的鹰犬，原来我还想着张敬宗何等样人，志比天高，口口声声喊着为民做主的张敬宗以后定然是造福一方的州府县令长史，不然那也是六部侍郎，顶镇中央的栋梁之才”正说着，不知谁发出嗤笑一般的声音，“名之，你笑什么？”陈启转头看了看这边站着的高个少年，“回先生，我只是觉得先生可能看错我们的张大夫了，说不得张大夫可不正想当这个法教司提举呢，到时候，遇着哪个书院、庙观，可能摆个大威风嘞，指着人说是外道，那人可不就是外道么，不然怎么会突然跑到横渠来，我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承安府地界也就咱们这个横渠书院了，不来这儿耍耍威风又能去哪儿？”

“够了！”张敬宗怒喝了一声，杜清看不太清，于是又张着胆子向着门外走去，“好好好，陈启，陈光之，没想到你这横渠书院倒也没别的本事，言语倒是了得，圣天后能令我提举法教司诸事宜，自然是对我的信任，而我既然接了这差事也自然要对得起这身官服，你道我来耍威风，本官倒是真要来耍耍威风了。”张敬宗眯上了眼睛，狭长的眼睛显得更长了，细弯的眉毛配上这双眼睛，不看人也得凉上一凉，实在显得阴狠。“你以为本官这次来是为了什么？拿着看看吧！”张敬宗在袖中取出来一个丝质包裹，随手就抛给了陈启，陈启也有些奇怪，接过包裹，就打开了，拿出来的却是一张明黄色的丝帛，陈启拿在手中端详了了片刻，脸色却变了，“张敬宗，你休想！”头一次杜清能感受到陈启的情绪，却不是什么能令人开心的事，“本官也只是按国法行事，你们横渠书院在此讲些歪理邪说，蛊惑民心，本来是应当讲你们全抓去法教司吃些牢饭的，可圣天后宽仁，只令你们封停书院，解散气学而已。”“怎么可能？解散气学，还要关闭书院？谁敢出这道旨意？”“怕是玉京的那些蠹虫都被金米吃坏了脑袋了，这是想干什么？冲击儒学？”学子们听到这话，都有些不敢相信，张敬宗听闻微微有些得意，又低手摘了腰带上的龟纽，“瞧见了么，陈光之，我只需在这圣旨上再加盖上法教司的印章来，你这横渠书院就得闭学！”

陈启剑眉一竖，将手中的圣旨又扔了回去，“武后有什么旨意不重要，我气学立宗三百余载，还没有过哪个权贵能勒令解散的？我看武后操心得也够多了，气学的事就不劳她挂心了，二十年一期的论学大典快开始了，有这时间，她老人家多多关心怎么处理外道的事比较重要。”说着，还指了指张敬宗，“还有你，张敬宗，你既然身为武后娘娘的鹰犬，不为主人分忧，还跑来打搅儒宗内务，想来你这可不是寻我陈启的、亦或是气学的麻烦，你这是寻你主子的麻烦。”说到最后，已经是冷言相对了，只差又随手掏出陈夫子的墨宝砸过去了。

“陈光之，你还真是跟原来一样自大，以为就凭你这样说话就能过去吗？”说着张敬宗又“啧”了一声，“凭个嘴巴舌头也能退却千兵万马，气学这个手段，我可真是服气的。”张敬宗笑了笑，看着陈启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又抬起手，金色的龟纽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看得杜清有些晃眼睛。“毅勇卫听令，还不快给本官拆了横渠书院”张敬宗手持着龟纽下令，张敬宗话音刚落，四周就出现了，骑着明光铠裹着的军马，腰佩长剑的军士，前顶的那位，腰上还佩着个银鱼袋，“毅勇卫校尉左崇前来听宣，毅勇卫将士听令，踏平横渠书院！”那位戴着银鱼袋的校尉拉了拉缰绳，让他的马停了下来，而毅勇卫的兵士们听到主官的将令，也都纷纷握拳，“得令！”。左崇又掣马到学子面前，“众学子们听着，凡是能就此脱离书院的，余事不究，凡是敢以力抗命者，都给我抓起来！”左崇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站着的学子们，张敬宗就在身旁，两人看起来真有狼狈为奸的感觉。

杜清这时已在门外，他看着还在耀武扬威的张敬宗，还有自己前面站着的已经气得有些发抖的横渠学子们，杜清不得不咳嗽了声，于是，屋外的众人才注意到门外多出了个人。“这不是先生带回来的小子吗？”虽然奇怪他已经清醒了，但时间不对，又不能现在去嘘寒问暖，在这紧张气氛中不得不转过身继续同法教司一方对峙，杜清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上前阵去，对着张敬宗，拜了拜，才喊了声“张阿叔，九郎见过阿叔”，张敬宗此时见了杜清，虽然奇怪，但却十分兴奋，赶紧扶起杜清，拉着他的手，又仔细瞧了瞧他，“九郎，你怎么在这里？阿姐说你受了重伤，前两日还要我在玉京找些个名医宝药，给你看看身子，可我那时已经到承安了，因为要处理这件事，所以与她没有联系，怎么样？身子爽利了些么？”张敬宗摸了摸杜清的头，杜清此时却十分尴尬，他刚才才想起熟悉的声音是为何了，方才没有靠近还不清楚，现在却是清楚了，这位张敬宗可不是他杜清家里姨母茹娘的亲弟弟么，据杜老太太说他当初入仕还是有着杜清的父亲，杜霖举荐才能成功通过抡才大典。因为张敬宗名恭表字敬宗，家里可没人称他表字的，连茹姨母也只是唤他阿郎，所以一时半会可没想到张阿叔。

“阿叔，我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我此次能醒来全是因为陈夫子的功劳，他为我找了药材还配了方子，不然九郎这命可不定能保住呢。”杜清仰起头看着张敬宗，张敬宗此刻哪里还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也是难为得紧，又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左崇，“左校尉，今日只是为了封停书院，圣人也不想把这事给闹大了，儒宗的力量不可小觑，你我二人还是少给圣人找些忧心的事，诸位学子只要发还原籍就是。”说是为了主子，可说完就转头看着杜清，意思自己只能做成这个样子了。左崇看着二人认亲的场面，有些无奈，可是上峰命令，哪有不从的道理，只得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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