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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被射倒的士卒也都是被竹箭所伤,入肉不深,伤势不甚致命,只是在剧烈的疼痛下,一时晕厥倒地,缓一缓也就都醒了过来。有些人是被驴踩伤或踢伤,这些人的伤势可能还更重些。未受伤的士卒们将他们扶到防御圈内,为他们清洗了伤势,撕下衣角裹了伤口,血也渐渐止住。
受伤最重的是公乘缓,头部严重受伤,昏迷不醒。大夫和郎卫们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认为目前状态下,迅速赶往端氏,把事情报告上级才是第一要务。他们各派出一名郎卫、一名剑士和一名秦军大夫组成的三人组各带五名士卒,离开队伍,分别骑驴前往安邑和端氏报告。清点人员,发现受伤了一百多人,所幸多数伤势不重,可以行动,就跟在牲口旁前进;大约有十余人伤势较重,就腾出一些牲口来供他们骑乘。——那三名被狼咬伤的剑士,因为在队伍的最后,基本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还是继续骑自己的驴。驴子连伤带跑,损失了一半,而且多是驮运炒粟的驴子,因为它们走在前面,承接了最主要的打击。
无法将所有的损失都捡拾回来,只是简单地将还可以驮运的炒粟整理、合并一下,扔掉些草料,改运炒粟;来不及圈回跑散的驴子,受伤的驴让它们跟在队伍后面,一行人继续出发了。
面临打击时,向导与剑士们在一起,没有受伤;剑士们返回援救大队时,向导被安排在一处大石头后面隐蔽。事情平息后,大家去找他,却到处找不到。众人等不及,好在山下的大道虽然遥远,但已经在望,沿着山道下去,准不会迷路。众人也就不等向导,迫不及待地上路了。
遭到如此沉重的打击,大家也都不困了,气氛凝重而沉闷。所有人一手握着缰绳,一手紧紧握着武器,随时准备战斗。剑士们也扩大的搜寻范围,确保不会再有敌军漏过去。但在下山的过程中,除了遇到两处休息的狼群小心避开,也就是有些小野兽让人吓一跳了。等大家走到半山腰,回头看时,却见自己遗弃在山上的驴和粮草,被一群破衣烂裳的人连拉带扛地运走了。看来,他们是被盘据在周围的一群盗贼袭击了。可能是狼群的活动惊动了他们,竟然集中了如此庞大的力量来打劫。想到自己被一群山贼打了劫,这些大夫们心中又是不平,又是好笑。
等到太阳下山后,他们终于下了山,进入通往端氏的大道。
坐镇端氏的蒙骜听说运粮的运输队遭遇损失,公乘缓还受了重伤,立即带着一千亲营,连夜赶到宿营地来接应。他将自己的亲营布置在外围,为运输队警戒,让剑士们好好休息;探望了受伤的士卒,慰问了随行的剑士和郎卫;查看了公乘缓的伤情。公乘缓还是昏迷不醒,他是被士卒们用衣裳和树枝结成担架抬下山来的。然后他又一一找大夫们询问事情的经过,查看了那些山贼们使用的箭矢。
知道有人受伤后,他把端氏里还能用的牛车都拉来了。第二天一早,伤员就坐在这些牛车上,运往端氏;公乘缓单独躺在一乘牛车上。被射杀的野狼呲牙咧嘴也被装上了车,准备回端氏后好好吃一顿肉。从宿营地到端氏大约还有八十里,蒙骜并不急着赶路,决定分两天走完,以尽量恢复士卒的体力。途中,他在队列中进进出出,再次和一个个大夫们交换着信息。
回到端氏后,他把端氏的医者找来,告诉他最近可能会有草莽中人来找他出诊看病;如果有人来了,请他一定带上自己推荐的这名小子二狗。这几天,二狗就当是他远房来的族子,在他家住着,免得引人注意。那名医者将信将疑,但蒙骜的话也不能不听;而且万一真与草莽中人打交道,总还是有些风险,有个有背景的人在后面撑着,总还是好的。
结果当天夜里就有人来找医者,说西去四十里的小邑中有人得了胀病,请他去诊治。医者简单地询问了患者的病状,议定了诊金,来人付了钱,医者请来人休息一夜,第二天让二狗背上医囊,和自己一起出诊。
来人牵着一头毛驴,请医者坐上,自己亲自牵驴和二狗一起步行,沿着大道往西,走了约四十里,进入一处小小的聚邑中。这处聚邑大约有十来户人家,虽也种着几亩薄田,但主要还是靠打猎和放牧为生。来人似乎与这里的住户很熟,与见到的人打了个招呼,径直走向一个篱笆小院里。
小院里有一间三间的一进的小户,一个男人似乎正在门前观望。见来人过来,迎出柴门,将三人迎进房间里。房间里没有什么窗子,十分阴暗;靠北墙设有一席,上面躺着两个人,蜷缩着身子,显得十分痛苦。来人即对医者道:“是二者腹胀三四日,饮食尽废,出于无奈,请先生一施妙手。”
医者走过去看了看,道:“室内阴暗,难以相诊,愿至室外!”
那两人挣扎着起来,口里道着谢,慢慢蹭出房间,来到院中。医者见二人面露凶象,知道是草莽中人,不敢多声,问了饮食,两人道可能是吃了不好的东西。那东西十分好吃,就多吃了一些,落下这病。二狗问道:“吃食何物?”那两人犹豫不答。二狗道:“凡积者,必知所食,乃得对症。”两人对视一眼,一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囊,撮出其中的一小撮,递给医者。医者伸手接在掌中,用手指沾了一点,放进口中,尝了尝,道:“吾得之矣!此乃秦之炒粟,少食则养,多食杀人!”
两人脸上露出惊异的神情,道:“先生真神医也,一眼而识病根!敢问其治?”
医者道:“若食后腹胀且硬,无所医也;今二子腹软,犹可医也。”
来人闻听大喜,道:“就请先生一施妙手!”
那家的主人道:“岂是待客之礼!小子略备薄宴,与先生解乏,然后施治。”
来人连忙道:“是也,是也!小子无礼,小子无礼!”即请医者在院中坐下。家主先汲来一瓮清水,请二人饮用,自己和家小一起到厨下备食。
二狗来到家主的跟前,道:“敢请东圊?”
家主道:“小邑之中,焉得圊。兄弟且往室后,择无人处自便!”便叫一名小童领着二狗往屋后而来。
所谓端氏通往翼城的大道,其实也是一道较为宽阔的河谷,两边大山,中间一条河流。这条河流不足百里,并不显名,就以端氏为名,称为端水。端水在端氏附近汇入少水。这户人家就位于端水之侧的一个台地上,端水从邑北流过。在邑中还有一条小溪,从山中蜿蜒而出,出邑后汇入端水,将这座小邑分成东西两个部分。小溪边水草丰美,芦苇丛生。小童指着芦苇丛对二狗道:“入此即可!”
二狗钻进芦苇丛中,解衣蹲下,小童即离开,回去帮忙做饭。二狗悄悄沿芦苇向河边潜行,果见芦苇丛中有一条小船,湾在一个河湾里。那条小河正在端水之南,东行里许,即转折向南,隐于山后。观察了一阵子,二狗撒了一泡尿,即转回院里,在医者身边站立。
少时食熟,有粟有肉,还有些野菜,算得上十分丰盛。家主搬上来,道:“荒野之地,无物相待,只有野味,先生勿罪!”
医者道:“甚劳主人!”
二狗注意观察,只食用主人家吃过的食菜,见主人并无异常,才放心食用。
一时饭毕,主人家再请出两位病人。医者道:“少时于掌中刺血,客人勿惊!”
两人道:“腹胀难忍,焉得惊!”
于是医者取出几束绵束,将两人的四指从指根处束紧;又取出一根砭石,依次刺破掌指处,挤出黑血、黄水。一手刺毕,那人道:“先生真神医也,一手方毕,腹内顿觉松快!”医者又将那人的另一手如法放出黑血。然后转向第二人。
在前一人治疗时,第二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见医者转向自己,笑道:“焉知有如此妙法!”伸出自己的手来,仍依法放出黑血几滴。第二人也称谢道:“先生盖神医也!”
医者道:“未可轻也。刺血虽暂缓其急,犹需慢慢调养。此三日未可进食,只以昔日所食之炒粟,用缶干烧成黑糊,以之煮水,日三服。三日后,吾将复来。苟得效,再与药调之,乃得无恙。”
那人突然问道:“先生何以知炒粟?”
医者道:“吾端氏有秦军,多食之,小子与之熟,亦略尝少许。知其味虽美,不可多食,多食杀人。昔者在长平,赵军四十万,因食炒粟,皆毙。大火烧数日而不尽。”
那人道:“彼亦有多食,而求救于先生者乎?”
医者道:“秦人皆知勿可多食,焉得病。然多食腹胀,盖积也。吾有方治积,是故知之!”
那人似有些不信道:“先生家传,真异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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