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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蒲坂不久,便望见北方有一大片水域,烟波浩淼碧浪千顷,在周原之上从未有过如此之大的水面。周考暗想:这难道就是海吗?不不,舅父说大海尚在千里之外,这绝不可能是海。
这时只听莘甲说道:“传说这蒲坂一带曾经全都被水淹没,水退之后,却留下这样一个大湖。每年春季时,湖面上各种飞禽不可胜数,水中三四尺长的鱼也只属寻常。我时常来这里捕鱼猎鸟,每次都满载而归。考儿,待来年咱们一块来此,给他来个一网打尽,岂不痛快?哈哈。”
周考应了一声,暗想:原来不过是个大湖。他问道:“舅父大人,这湖中既然有这么多鸟和鱼,为何却人迹罕至?”
莘甲道:“据说百年以前,这一带气候温暖,湖中常有犀兕、鼍龙这样的猛兽伤人。近几十年来,天气不断变冷,犀兕、鼍龙渐渐都看不到了。不过虞城里的人还是不愿意到这里来,因为他们只靠卖盐就能衣食无忧,谁还愿意辛辛苦苦的去打猎捕鱼呢?”
“舅父大人,盐不过是作调味之用,为何卖得这般贵?您说西戎、北狄都有贾人不顾山高路远,跑到虞城来换盐,到底是为了什么?”
“盐可不止是调味这样简单哪,人如果长时间不吃盐,就会浑身无力,还会得各种怪病。”莘甲意味深长地说道,“可是这大河上下,产盐的地方却极少,虞国的盐池,素有‘九分天下盐’的说法。所以,你不要小看这一个盐池,说它是天下要冲也不为过。上古时的唐尧,其都城在盐池北面的平阳,夏后启的都城在盐池东面的安邑,可以说谁控制了盐池,就相当于掌握了天下权柄。只不过……”
周考听得极为入神,连忙追问道:“只不过什么?”
“不过现在东夷人经常贩运海盐到朝歌来,使得朝歌的盐价越来越低,所以住在太行山以东的人现在渐渐都不愿去虞城购盐了。”
一路上周考跟着莘甲交谈,增长了不少见识。车队离开湖区后,在首阳山的山脚下行进,途中时常能听到首阳山上传来虎啸猿啼之声。此时鬻熊驱马来到周昌身边,悄声道:“大人,南面山坡上似乎有人在尾随窥探。”
周昌扭头看了看,也见到山坡上的树林里有人影晃动,但看不清人数。他说:“且不要声张,先静观其变。此处最多不过是些山野流民,谅来也不敢对我们动手,我们不可自乱阵脚。”
于是周昌只对莘甲一人说了此事,莘甲听后也道:“不妨事,这等流民,便来两三百人也不是我们的对手。何况此处距虞城不过一日路程,我们只管赶路便是。”
行至前面一处山岭,忽然从道旁树林中钻出几个村夫打扮的人拦在路上。为首一人手中拎着一柄铜刀,大声说道:“快将你们的财物放下,便让你们过去,否则,叫你们认识认识大爷手中的这把刀!”说着将手中铜刀虚晃几下。
莘甲将他打量了一番,只见他五短身材,光着脑袋,腮下留着几绺短须,一双眼睛却是奇大,几乎占了整张脸的四分之一。他心中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道:“就凭你们这几个毛贼,竟敢来打劫一方诸侯,当真是不知死活。”
说完他正待纵马上前,却见那矮子将手中铜刀举过头顶,在空中转了一圈。只听首阳山上立时有人敲锣打鼓,更有数十人齐声呐喊,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响动,将山中的鸟全都惊得飞了出来,在空中不住盘旋。
莘甲等人不知那矮子在弄什么玄虚,心中正暗暗戒备之际,忽听身后马匹一声长嘶,姜夫人与琬姒所乘的马车从莘甲、周昌等人身边直冲了出去。
原来,莘甲他们所骑的都是战马,听惯了战场上的嘈杂之声,所以都安之若素。只有姜夫人与琬姒所乘的是莘侯府中的马车,那马平日十分温驯,可一旦受了惊吓,便不顾一切的狂奔起来。
那几个拦路之人见到马车朝这边急速奔来,都忙不迭的钻入树林中,转瞬便不见踪影。那马车在山脚下转了个弯,也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了。
周考一见,未等周昌下令,便策马追了上去。待他转过山脚,却见到那马车的车夫与姜夫人倒在路边,马车却停在前方十数丈远的一块大石旁。周考下马扶着姜夫人,问道:“舅母大人,您没事吧?”
姜夫人气息虽弱,人倒还清醒,只是用手指着马车的方向,不住说道:“琬儿,琬儿……”
那马车车夫躺在一旁,也伤得不轻,他忍着痛对周考说:“我抱着夫人跳下马车后,马车撞在那大石上,小姐、小姐她从马车上摔了下来,被……被几个山贼给掳走了……”
周考闻言大惊,急忙跑到马车旁,哪里还有琬姒的影子?周围地上有数人的足迹,显然已进入了首阳山上的山林之中。周考见莘甲周昌此时已赶到姜夫人身边,心中寻思,在这山林里马匹也没什么用,只能徒步追赶。要是去的晚了,寻不着这些足迹,偌大一座首阳山,却上哪里去找表妹?他不及请示父亲,便循着足迹走入了山林。
却说莘甲周昌见到了姜夫人,问明了情况,莘甲顿时气得三尸神暴跳,当即便要派遣侍卫们进山搜寻琬姒。周昌劝道:“莫要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况且嫂夫人身上有伤,也急需找人医治。不如让鬻熊带我手下侍卫进山去找,你我二人领着余下的人先前往虞城。待到了城中安置下来后,我们再一起出来。”
莘甲冷静下来仔细思量,确实也只能如此。他说:“我此刻心乱如麻,一切听你安排便是。”于是周昌命鬻熊带了二十来人留下,其余人继续向虞城而去。
却说周考在山上追寻琬姒的下落,一刻也不曾停歇。可是这伙山贼对这一带的地形颇为熟悉,是以始终没能追上。他在树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有时走得太快,被埋在雪中的树根绊倒;有时急于爬上一个陡坡,因为立足不稳而滑落下来;有时错过了地上的足迹,只得又折返回来,找到足迹后继续追赶。
眼看日已西斜,首阳山北坡的光线更加昏暗,地上的脚印也越发难以辨认。周考急得满头大汗,心想:若是天完全黑下来,再也看不到任何足迹,那可如何是好?是以他拼尽余力,加快脚步向前疾奔。
在猛冲了一阵之后,那几人的足迹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周考暗道一声不好,难道又错过了脚印?正待回头再找,瞥眼间看到身旁灌木丛中有一株金丝桃,枝条上不知挂着什么物件,正发出莹莹微光。周考走近一看,这不正是自己送给琬姒的玉佩吗?他伸出手去想把玉摘下来,指尖刚碰到时,忽然感觉身体有下沉之势。周考来不及细想,紧紧将玉抓在手中,紧接着整个人便往下急坠!
原来他是掉入了一个地洞之中,好在这洞穴并不深,只眨眼间他便滑到了地洞的底部,里面黑漆漆的一团。他用手沿着穴壁摸索了一圈,发现这洞穴很小,仅能容纳一人。
周考抬头看了看洞穴的入口,只见入口已被灌木丛完全遮挡住,可谓是十分隐蔽。他试着想爬上去,可是穴壁极为光滑陡峭,徒手攀爬难度较大。他在心中盘算着,这个洞看起来不像是打猎用的陷阱,毕竟太深了。那么挖这样一个洞是干什么用的呢?为什么山贼到了此处就消失不见了?想到这里,他弯下身来,又在洞内摸索了一圈,这次果然发现洞底还有一条横向的通道,不知通向何处。
周考心说:既然到了这里,索性再往里面走走,探个究竟。于是便钻了进去,进去之后发现,这条通道越往里面空间越高,刚开始的时候只能跪在地上匍匐前进,到后来已经可以弯着腰走。
这时周考见到通道深处隐隐有微弱的光亮,同时还听到似乎有人在说话。他走到通道尽头,发现通道外面竟是一间石室,通道的出口在石室的上方,距地面有一丈高。石室的地上铺满了茅草,有一人举着火把站在中央,火光下一颗秃头锃光瓦亮,正是白天拦路剪径的那个矮子。石室四周一群破衣烂衫的男子箕坐于地,少说也有二、三十人,只是一个个都灰头土脸、蔫头耷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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