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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话,我眼前天旋地转,眼前只觉得黑色一片。天是真的塌了,我的爸爸,我再也见不到了。“我亲爱的爸爸啊,您怎么那么残忍,再也不看看我们一眼呢?”
三
从庭院上头那条土路上走过来时,我就听见院子里嗡嗡地说话声,不时地还夹杂着几句哽咽的声调。当我能看见庭院时,院子里已经搭起了帐篷,黑压压的人群,白色的纸火,孝幡,那么扎眼。
我紧走慢走,脚步开始虚浮起来,以往回家的脚步一直是轻灵而欢快的,而现在呢,感觉肉身跟意识早已脱离,身子僵硬,每走一步,犹如深陷泥潭。
我和弟来到大门口,妈跟几个姑姑已经迎了出来,每个人脸上都粘着沉重的泪珠。妈的眼泪挂在两腮,她痴呆的表情,僵直的眼神,乱糟糟的头发包拢在黑色的包巾下,青黑色的脸扭曲着,五官挪移,我望着她那六神无主的模样,鼻子酸涩难耐,心上空得发慌。
我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我的神经所能承受的悲伤,已然超出了我所能负荷的能力。我什么都没想,我只知道我不敢踏进这道门坎,也没脸踏进这道门坎。
我望着上房白色的蜡烛燃起的红色的火焰,铺着白纸的祭桌上冰冷的贡品,几柱檀香释放出来的几缕沉沉甸甸的青烟,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噗通一声跪在了大门外。我喃喃地说:“我该如何走进这道门坎,爸!”
我知道我是个让家人并不省心的人,书没读成,从学校出来走向社会闯荡也好几年了,我居然依旧两手空空,我对不起家人对我的期望,我已经二十四岁了,除了失败和无能,我不知道我还剩下什么?我真的拿不出手可以让父母骄傲的东西,相反,让他们整天为我担惊受怕,将两颗沧桑的心操碎。
众人拉我起来,都被我拒绝了,我要跪着一步一步挪到灵堂前,我要一步三叩首,我要向我亲爱的可怜的爸爸忏悔!我明白爸内心中的痛苦,他太苦了,他一直默默地极力地付出着,挣扎着,用他有限的智慧和能力创造着生活的财富,整个家庭的现状对他来讲,业已超出了他的能力之外,他只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支撑着。爸爸,我是明白的,虽然您默默无闻,即使走得也是默默无闻,可儿子知道您的心,儿明白呀!
从那一刻我明白,我所担负的重任,我知道,从此以后,我将要顶门立户,将这个家撑起来,他已经倒下了,可是家不能倒,这是我的责任。是的,我从爸爸的手里无声中接过了权杖。
众人依旧拉扯着我,让我节哀顺变。妈抱着我说:“是我的错,我没有替你们照看好你爸!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
我双眼死死地瞪着白色的灵堂,突然我失去理智似地挣脱众人地拉扯向灵堂奔去,我呼喊着:“爸,您起来!请您看看您的娃,我们回来了!我就跪在您的面前,您看看我吧!……”
我被众人围着抱着拉扯着,他们以为我一时悲伤过度,情绪暓乱,失去了理智。其实我心里很清楚。
弟抹着眼泪也过来劝我,他说:“哥,爸已经走了,你要站起来,你要想想以后。”
妈缠抱着我,她说:“我的娃呀,你不要这样了,已经躺下一个了,你不要再这样了,你要是再这样,让我以后怎么活!”
我四肢僵硬,被人抬到了小房的炕上,四爷在掐我的人中。我直直地望着房间里熟悉的一切,想到爸就是坐在这炕头边摸着我的头发掉眼泪的场景,我的眼泪再次骨碌碌地淌了下来。我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妈急得又吼了起来。三爸揭起门帘看了我一眼,沙哑着嗓子说:“你们不要吵了,让缓一下,娃娃么,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突然的事,缓一阵就好了。我们都接受不了么,白天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谁能接受得了!”
大家都围着我抹眼泪,我再也没力气哭了,就睁开了眼睛,看着脚地下站着的亲人们,眼泪再次横流。
等我清醒之余,我就再也没有哭过,我一直按着执事说的,进行葬礼的一系列程序。我跟弟披麻戴孝,守了七天的灵堂,然后才下葬了。这几天我跟换了个人似的,脑袋昏昏沉沉,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等一切安排停当之后,帮着妈将地里的庄稼拾掇了一下,三天之后,我和弟就回了银川,将妈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了家里。我知道妈的眼泪一直没有干过,平时她跟爸针尖对麦芒,斗个不停,可毕竟是夫妻啊,相互间还有个照应,如今,她有话跟谁说?有气儿跟谁撒?想想妈以后的生活,真不知道该如何熬下去。
那时家里种着很多地,养着猪,养着羊,养着驴,都是妈一个人在缠磨。我一直劝她少营务点地,将羊卖了,一个人忙不过来,可妈性子执拗,她说没事,她一个人也闲不住。
妈在乡下一直单打独斗生活了好几年,随着年龄增大,腰也不好,因此,地也就种得少了,后来被我们带到了城里去打工,从此,乡下逐渐就冷清了,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
四
失去爸爸后,我几乎陷入不可自拔的忧郁之中,对生活失去了积极性,对身边的一切都显得满不在乎。我时常想,人一辈子实在太没意思了,人的努力也是毫无意义的。
我跟她的爱情也逐渐冷淡下来了,当然我去找过她,她似乎对我冷淡不少,终于有一天她说:“我觉得咱俩不是很合适。”
我问:“为什么?”
她说:“我家人是不会同意的。”
“你给你爸妈说了吗?”
“我说了,我妈也没说啥,我爸坚决反对。我爸说你们定西太穷了。”
我沉默了半晌,想到前面那几段感情,一时间各种记忆缠绕得我心烦意乱,最后我做了决定,我说:“你再好好想想吧,如果实在遇不到比我更好的,爱你的,你就回来,我等你。”
她笑了,她说:“你这人太好了,只是你别等了。”
农历十一月份的时候,弟媳生了,一个全新的生命来到了这个世界,令我为之动容。我心想,我们家族的未来也因为这个新生命的降临,将会翻开新的篇章。同时,我也暗暗地下着决心,不论生活将多么艰难,命运将多么坎坷,我都决心努力认真地拼下去。我要让躺在地下的爸爸,安心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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